秦子荣道:“你来了!”
百草怪道:“我来了。”
秦子荣道:“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百草怪道:“你也还是老样子。”
秦子荣摸索着手背上枯涩的沟壑,低下头道:“我不一样。从那之后,我刻意地抹去了一些记忆,有了新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补充道:“也有了真正的家庭和家人。”
百草怪挽起夹带灰白相间的发丝,看了看周围,轻声道:“可你还是找了过来。很久以前,我就猜到了今天。”
秦子荣指向一旁陷入时间幻境无法自拔的刘放,动了动干瘪的嘴唇,终于没有作声。
他视线下移,看到了百草怪腰间挂着的陶罐,罐壁上刻着一个暗金色的“彤”字。
这个字,是骆青用古金剑的剑尖在陶胚上划出来的。
秦子荣抖着长须道:“他只给你留了一个字,你便记了一百多年。”
百草怪似乎不愿再提此事,问道:“元沐还好么?听说你那边出了些乱子。”
秦子荣微微点头道:“还好。”
百草怪幽幽地道:“你说还好,那就一定还好。对不对?”
秦子荣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将剩下的剑锈洒在地上,怅惘道:“我早已不佩那把剑了。”
是不佩?还是不配?
百草怪微笑道:“元沐既然安好,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可再留恋的了。”
秦子荣抬头道:“你想去死?”
百草怪平静地道:”我当然要去死。每个人都会死的,我会,你也会。”
秦子荣想起胡志邦的遗容,心痛万分,暗运灵力不着痕迹地蒸发了眼眶中的浊泪,悠然问道:“你为何要死?”
百草怪的回答很简单直白,又很深奥复杂:“因为骆青。”
秦子荣咬咬牙道:“你愿意为他去死,难道不愿为我而活?”
苍白的挽留让百草怪回忆起二人初见时的青涩,她鼻尖一酸,轻声道:“子荣,对不起,对不起。我要死,我要死在骆青的手里。”
秦子荣稍稍镇定,沉声道:“他一百年前便已陨落了。”
百草怪摇摇头,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刘放。
秦子荣目光一闪,掐了个小诀,催动房仲祥晚年领悟的三清轮回之术,不惜付出燃烧寿元的代价,堪破了刘放的前世——一缕走火入魔后的残魂。
待他通晓真相后,百草怪的手中出现了一块秦子荣从未见过的生死令,上面赫然写着骆青的名字。
她便依靠这件象征生命的法宝找到了刘放。
秦子荣冷冷地道:“我就知道,他不可能只送你一个平平无奇的罐子。”
百草怪垂首,自言自语道:“怎么平平无奇了?那个罐子是天下最好的陶罐。”
见她如此,秦子荣再也无法隐忍,积压了一百年的愤懑一下子喷薄而出。
他上前一步,激动地喝道:“哪怕不用辰空,我也早早看透骆青的真实嘴脸了!他当时明知你正与我相恋,又为何要送你这块命牌?他对无为观主立过数不清的海誓山盟,又为何抛弃结发之妻,投进张落英的温柔乡?”
“他就是个见异思迁、沾花惹草的大混蛋!”
“混蛋”二字未落,百草怪猛然出手,一把扣死秦子荣的手腕,用滔天的灵力与无解的印法制住了这个二百多岁的老人。
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活泼好动、多愁善感、敢做敢当的可爱小花。
百草怪咬牙辩道:“你不是骆青,你更不懂骆青。你永远想不到他背负着什么、牺牲了多少。”
秦子荣一把甩开百草怪的手,冷漠地重复道:“呵呵,我想不到,我想不到!”
百草怪转头望向刘放,含着泪道:“你确实想不到我的心情。我爱骆青,更恨骆青,我……我要这个孩子亲手杀了我。”
秦子荣冷静下来,拂袖道:“这对一个无辜的孩子来说太残酷了。”他很喜欢刘放,尽管一老一小相处不久。
百草怪反问道:“我难道不无辜?我经历的难道不残酷?”
秦子荣的心软了下来:“你的确是个命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