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山里的蚊虫成群结队。若不设法驱赶,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牛也会被生生叮疯。
王守仁站在火堆前,抬头仰望着星空。
天空之中繁星点点。这里的星星,明显比京城要亮!
险恶的环境中,王守仁丝毫没有沮丧的情绪。反而提出了一个哲学问题。
王守仁用手一指一轮弯月:“常风兄,我想起了十岁时写的一首问道诗。”
常风答:“愿闻其详。”
王守仁吟诵道:“山近月远觉月小,便道此山大于月。若人有眼大如天,当见山高月更阔!”
常风惊讶:“这首诗与《列子·汤问》中所载两小儿辩日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守仁兄当时年仅十岁,便开始读《列子》了?”
王守仁微微摇头:“当时我还未读过《列子》。”
一个十岁的少年,在没受到先贤故事启发的前提下,竟然悟出了后世谓之“辩证法”。
何止是神童?简直就是神童!
可见,圣人从小时候就会表现出异于常人之处。
王守仁用手拍死了一只落在自己脸颊上的蚊子:“与朝堂相比,龙场驿不过是小小一隅罢了。”
“但反过来想,与广阔的天下相比,朝堂才是真正的小小一隅!”
常风夸赞道:“守仁兄果然胸襟宽广!”
王守仁接下来的几句话,被载入了史书:“天下之大,虽离家万里,何处不可往,何处不可为?”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文人并非个个都是无耻之徒。
在遥远的历史长河中,总是有这样一群文人中的少数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天下为己任。
即便身处逆境,他们想得不是如何独善其身,而是如何开创一门能够启迪后人的光明之学,在华夏文明的漫漫长夜中举起一盏火把。
这群少数派文人中的凤毛麟角,最终会变成大贤。大贤中寥若晨星的一两位,则会成为圣人!
常风被王守仁的这番话感动的热泪盈眶。
铁石心肠的常屠夫四十三岁了,眼泪越来越常见。
二十五年的锦衣卫生涯,让他见惯了假仁假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有时他甚至会想,人世不过是一团漆黑罢了。
他很幸运,在成化二十二年的那个冬天结识了饿倒路边的王守仁。
是王守仁这样的人让他明白:人世有光明的存在!
漫无边际的黑暗,在光明之火面前,不过是一个羸弱的恶童。
迟早,光明之火会照亮人世间的一切!
大同世界总有一天能够实现,即使花上十万年!
(此处应有国际歌。因是土著历史,非穿为避免调戏就算了。)
星空夜谈虽然充满着古典浪漫主义气息。但浪漫的时光总是短暂。
晨光照亮了栖霞山。艰险的路途还要继续。
王守仁、常风、巴沙三人,还是用腰刀劈砍着荆棘,硬生生在绝境中开出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村里.着火了!
三人走出了栖霞山,前方终于没有参天大树的遮挡。已经能够看到龙场驿的轮廓。
可是,龙场驿那边似乎失火了!
所谓的龙场驿,不过是三座土坯房。茅草为顶。
其中一座的屋顶还冒着滚滚黑烟。
驿站应有驿道。可所谓的驿道已经被杂草覆盖,仅能看到一个大致的道痕而已。
显然,过路的官员若要途径这鬼地方宁可多走几百里,也要远远绕开。
三人加快脚步。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达龙场驿。
一个一头白发,七八十岁的驿丞来到了三人面前。
王守仁拱手:“可是孙老驿丞?在下王守仁,是来接替你的。”
孙老驿丞竟问了一个让王守仁始料未及,甚至屎尿未及的问题:“王驿丞,现在是弘治多少年来着?啊对,是弘治二十年吧?”
一旁的常风目瞪口呆:“孙老驿丞,弘治爷已经殡天整整两年了,您竟不知?现在是正德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