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代,才子之冠,应为两人。一为唐寅,二为徐渭不是哪位名人说的,网络作家胖可乐说的。
徐经折腾出这样的弥天大祸,回了家大病一场。随后烧光了四书五经。并且在多年后立下家训“徐家子弟,不得科举。”
过了八十多年,徐经的孙子出生。
徐经之孙名弘祖,字振声,号霞客。
即徐霞客是也!
那位倒霉的礼部侍郎程敏政,本来有着大好仕途,入阁只是时间问题。却因会试舞弊,被勒令致仕。
他受不了这么大的心理落差,生了大病。没多久就病死了。
数日之后,常府。
刘瑾和张永气冲冲的找到了常风。
刘瑾道:“小叔叔,您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本来您可以借着科举舞弊案,狠狠打击文官的势力。”
“您却偃旗息鼓,让大好机会白白溜走。”
张永道:“常爷,我提醒你。我们这些宫中内官拿你当自己人。文官们却从未拿你当自己人。只把你当成一个卑贱的皇帝家奴!”
常风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刘瑾有些发急:“小叔叔。我们在文官当中也是有耳目的。你知不知道,文官们说你是害得程敏政丢官的罪魁。”
“他们已将你视作敌人!”
常风没有接话,而是问:“你俩大中午跑我这里来,吃饭了嘛?饿不饿?”
“刘瑾,糖糖前几日还说,许久没见你想你了。我差人到郡主府,让她过来,咱们自家人小聚一下,如何?”
五十多岁的刘瑾有些傲娇的说了一句:“不吃了。看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人,我没胃口!”
刘瑾作势要离开。走到门口,又转头补了一句:“山西镇守太监回京,给我送了两斤特产牛皮糖。一回儿我派人给宛平郡主送去。”
说完刘瑾愤然离去。
张永道:“常爷,我也走了。送你一句话,做事得分清里外!”
常风以前办事,总是秦始皇照镜子,赢上加赢。
这回办事,却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文官们觉得常风害得程敏政丢官。
内官们觉得常风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很快,内官们便会明白,常风的胳膊肘属于弘治帝,从未拐向文官。
三日之后,奉天殿早朝。
文官们对弘治帝弃用程敏政极为不满。
皇上啊皇上,我们文官是朝廷的脊梁。您竟敢勒令文官的核心成员致仕?
那就别怪我们对您不客气了!
萧敬扯着嗓子喊了“议”。
兵科给事中张弘至跳了出来:“禀皇上,臣有本奏!名曰《异初政事疏》。”
科道给事中,乃是文官集团的喉舌、打手。
张弘至上这道奏折,是得到了文官集团高层的授意。攻击的对象不是哪个大臣,而是弘治帝本人。
大明的文官像极了一群疯狗。狠起来,连主人都咬。
弘治帝本来没当回事,只说:“奏来。”
张弘至代表文官集团,向弘治帝发起了攻击。
张弘至朗声道:“皇上您登基之初,革除了五百名传奉官。但近两年,您又恢复了传俸官的职位。此乃异初政一。”
“登基之初,您驱逐宫内的妖道邪僧,杀邪僧继晓。但近两年,您又崇信佛道。此乃异初政二。”
“登基之初,您罢免庸碌官员如首辅万安、礼部尚书李裕。但近两年,碌碌无为的礼部尚书徐琼被屡屡弹劾。您竟不罢免他的官职。此乃异初政三。”
“登基之初,每逢要制定国家大政。您总是找部院文臣们商议制定。但近两年,国家大政您一人独断,从不找部院文臣商议。此乃异初政四。”
“登基之初,您撤销了六个地方的镇守太监、监管太监。削内官之权。但近两年,您又复向地方增派镇守、监管太监。此乃异初政五。”
“登基之初,内官们不敢乞求您的恩赏。但近两年,内官屡屡向您讨赏田地、外宅。您一一应允。此乃异初政六。”
“登基之初,您提倡节约。让光禄寺削减开支。从不动用太仓国帑充实内承运库。但近两年,您却数次调用国库银充实内库。此乃异初政七。”
“综上所述,臣不得不怀疑,皇上您已经忘记了励精图治,做一个贤君的初心。”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千古史书上,您恐怕会留下昏君之名!”
弘治帝听着张弘至对他的攻击,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得煞白,不住的咳嗽,喘粗气。
愤怒、委屈、悲哀,复杂的情感一股脑的涌上心头。
在极度复杂的心情下,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他不能因科道给事中直谏,迁怒于给事中。那样他就中了文官的圈套,成了不纳忠言、枉杀言官的昏君。
弘治帝活活被气得双手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萧敬大喊一声:“张弘至,你大胆!你敢以言做剑,攻击当今圣上?你这是刺王杀驾!”
张弘至冷笑一声:“太祖爷定下祖制,太监不得干政!萧公公,在御门早朝之时,您只是伺候皇上的仆人。没有权力参与讨论政务。”
“更没有权力给我扣上刺王杀驾的大帽子!”
常风彻底听不下去了。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欺负皇帝的!
常风站了出来:“张大人,我乃锦衣卫世袭指挥同知。朝廷的从三品武官。我有权力在御门早朝时参与讨论政务吧?”
张弘至一愣:“你可以。”
常风拱手:“禀皇上,张弘至所言七条皆是妄言!请皇上准许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一辩驳!”
常风这是要替弘治帝出头!
弘治帝连忙道:“辩!”
常风正色道:“皇上这些年一日两朝,大小经筵,御前会议,批阅奏折几乎将全部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理政上。整天绷紧了弦儿。”
“恢复传奉官,让传奉官往宫中进献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找点乐子,缓解下疲惫的身心,这顺理成章!”
“你们这帮文官非逼着皇上当个没有任何乐趣的木头皇帝嘛!”
常风嘴里蹦出了“你们这帮文官”这样的词儿,这是捅破了窗户纸:张弘至有后台,后台就是朝中文官集团!
常风继续说道:“皇上是一个有理想的明君,希望能够让盛世长存。”
“他老人家还有无数利国利民的事情想去做。但这些年皇上龙体因勤政而欠安。”
“就算是普通百姓,身体不好时也会找个寄托,求神拜佛,祈求长寿。”
“皇上又没像先帝一般,纵容妖道、邪僧在京中胡作非为!”
“碍着你们这帮文官什么事了?”
弘治帝用尽力气,喊了一声:“说得好!”
常风继续义愤填膺:“人家礼部尚书徐琼,只不过不跟你们这群人搅在一起,只做事,不结党。跟白昂共同校订《问刑条例》时,没听你们这帮文官指手画脚。”
“你们就把徐琼污蔑成了万安、李裕之类的庸官?”
“皇上用他就是不对?就是违背初心?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嘛?”
礼部尚书徐琼用感激的目光望向了常风。
常风再道:“说皇上制定大政,不找文官们商量。笑话,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不是文官的天下!”
“皇上治国,如果不能乾纲独断,什么事儿都听你们这帮文官的,那岂不成了文官的傀儡?”
常风激动之下,言辞已经开始过火了。
终于,他谈到了内官的问题。
常风道:“往地方增派镇守太监、监管太监。是因为文官在地方上日益坐大。地方文官甚至有对朝廷大政阳奉阴违、敷衍塞责的苗头!”
“不往地方派太监看着文官,怎么办?”
“萧敬、钱能这样的有功老宦,皇上赏赐千八百亩地,给他们养老。这怎么出格了?又碍了你们文官的眼?”
“我艸,你们文官里的尚书、侍郎年老致仕,皇上不一样有丰厚的赏赐?”
情急之下,常风嘴里竟然蹦出了市井脏言。
常风狂怒:“说皇上调用国库银充实内库不对。你们这帮文官能摸着良心说话嘛?”
“皇上登基之后,从不把内承运库当成自己的私房钱。凡有战事,总是拿出内帑充作军费。”
“凡遇到灾荒,总是拿出内帑赈济灾民。”
“这么搞了十多年,内承运库穷的连耗子路过都含着眼泪走。”
“皇上赏赐有功大臣,连真金白银都拿不出来了,只能象征性的赐宝钞。”
“调用几万两国帑,充实内库怎么了?难道皇上穷的叮当响,你们这帮文官就高兴了?
常风将心里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最后开始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儒家的伦理纲常打击文官。
常风高声道:“难道你们文官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嘛?”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理纲常,都被你们就着酒肉咽进了肚,拉进了茅房?”
“你们知道张弘至这道折子的实质是什么嘛?皇帝是天下臣民之父。这是儿子在骂父亲!”
“儿子骂父亲,是为不孝!”
“臣子骂君主,是为不忠!”
“不忠不孝之徒,也配立于奉天门前广庭?”
“张弘至,我要是你,早就羞愧的一头撞死在奉天门的石廊柱上了!”
常风激动之下,在前广庭化身一个大喷子祖安八年有爹娘的那种。
喷完他赫然发现,今日自己莽撞了。这一席话说完,他将彻底走向文官集团的对立面。
好吧,既然你们文官集团蹬鼻子上脸,要骑在皇上头上拉屎,倒立往皇上脸上窜稀。
那我常风,便要做文官的敌人!
弘治帝憋足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好!”
“常风所言,便是朕心中所想!”
“所谓的七件异初政,常风已替朕一一辩驳。”
“张弘至,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弘至用求援的目光,看向内阁首辅刘健。
刘健竟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常风的辩驳很有条理,刘健无法帮张弘至说话。
再说,刘健这种做到国相的老油子,也不会在明面上跟锦衣卫的大佬撕破脸皮。
此时的张弘至,已成为了文官集团弃用的卒子。
站在前广庭的他,宛如一个跳梁小丑。
张弘至刚要开口为自己开脱。弘治帝及时给萧敬使了个眼色。
萧敬道:“散朝!”
常风怒气冲冲的走向奉天门外。
马文升是功勋能臣,国之柱石。虽是文官之身,却不属于文官集团。
他好心走到了常风身边提醒:“常小友。今日你鲁莽了。你得罪了整个朝廷。”
常风正色道:“马老部堂。朝廷是皇上的朝廷。不是文官们的朝廷。”
“皇上宽仁敦厚,他们便觉得皇上好欺。他们忘了自己的臣子身份,我得让他们晓得什么叫人臣之礼。”
“我知道文官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我与他们对抗,或许是死路一条。”
“但即便粉身碎骨,我也要做他们的敌人!”
马文升赞叹了一声:“常风,真男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