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集一千多人外出巡查,光是名单就拟了四个时辰,一直拟定到了掌灯时分。
翌日,常风又命参与巡查的人抓阄,确定了各自的巡查地点。
做完这一切后,常风去了乾清宫复旨。
弘治帝刚刚听取了户部尚书李敏对粮价的汇报。他心情不错,美滋滋的。
历朝历代的任何一个明君,都希望粮价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
在万历朝之前,谷贱伤农其实是个伪命题。
彼时,离一条鞭法的推行还有近百年。农人缴田赋,缴的都是粮米。
农人交完了田赋,能有充足的余粮填饱肚子已经算万幸。哪里还有多余的粮米拿去卖?
就算遇上丰年,农人手中的粮食多了。他们想的也不是拿去卖,而是囤在家里,防备灾年。
农人不卖余粮,就不会被贱价所伤。
市面上买卖的粮米,几乎皆出自拥有大量田产的大、小地主手中。
谷贱伤的根本不是农,而是大、小地主。
对于弘治帝来说,他巴不得削弱地主豪强们的利益呢!
常风跪倒在地:“禀皇上,外出巡查地方囤粮一事,臣已拟好方略。”
弘治帝道:“嗯,说来听听。”
常风呈上了刚刚拟定好的巡查章程,又一番解释。
弘治帝万分满意:“很好!常风,朕跟你说句君臣之间的体己话。户部的那群文官靠不住。”
“囤粮大政,是朕头回独立拟定的国策。锦衣卫是朕的耳目,得替朕好好查验国策是否落实。”
“成化朝时,曾有人说‘好圣旨,好圣旨,出了顺天像草纸;好政令,好政令,出了顺天忘干净’。”
“朕想知道,本朝的地方官,是不是对朕阳奉阴违!”
弘治帝说的,其实不是成化朝独有的现象。
古代交通不便,皇帝居于京城。圣旨出了京,地方上的府官、县官执行不执行,执行的如何,龙椅上的皇帝很难知晓。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
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一辈子能够接触到的最大的“官”,可能就是乡里的粮长。
一个县官在辖境之内,简直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圣旨通过一级级衙门传达到县官手中,县官执行不执行,怎么执行通常看县官心情。
说不定跟小妾开枝散叶时,一时萎靡不振,心情一差,直接把圣旨当成一文不名的草纸。
所以说,一部华夏古代史,就是皇帝与官僚,中Y与地方的博弈史。
常风拱手:“皇上放心。臣会严令袍泽们办好这件差事。”
弘治帝道:“嗯,你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对了,孙栾告病六七个月了。朕听说他病入膏肓,怎么还不见递上辞官的奏折?”
“他辞了官,朕才好升你做北镇抚使。”
弘治帝再仁厚也是个老板。是老板就要适时给员工画画大饼。
常风听了这话感激涕零:“臣多谢皇上抬爱。”
弘治帝一挥龙袖:“罢了,下去办差吧。”
常风办了一天差,回到了家。
老泰山刘秉义上门了。
常风半开玩笑的说:“老泰山。你别是来给以前的门生故旧求情的吧?免谈!”
刘秉义一头雾水:“求什么情?啊,你说北镇抚司派人到各地巡查囤粮状况的事?”
“这我求个屁的情啊!我告诉你,全天下的官仓如今都是满的!”
常风眉头一皱:“老泰山为何如此肯定?”
刘秉义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即便是对自己的女婿也留着一手呢。他自知刚才失言,连忙敷衍道:“啊,去年秋各地都丰收了。官仓自然是满的嘛。没见粮价都跌下来那么多。”
常风坐到椅子上:“那您这趟来?”
刘秉义道:“咳。上回糖糖说让我给她寻摸一根黄楠木鱼竿,她好到永定河边钓五斤往上的大王八用。”
“这不,我刚去福盛号杂货行买了一根,给她送来。”
刘秉义当了三年太常寺卿,闲散又安逸。除了按时参加早朝就没什么正经事做。整日里玩花鸟鱼虫,斗鸡遛狗钓王八。
常风道:“有劳老泰山了。对了,糖糖今年都十岁了。整日里疯玩不成体统。”
“老泰山要是闲在,帮忙替她寻一位女先生,给她开蒙读女四书。”
大明名门闺秀家的女儿,十岁要开蒙读《女诫》、《女训》、《女论语》、《女范捷录》。
后世那帮打拳的,一提女四书就上纲上线。可历史就是历史,不能说你们觉得不对、不好,就对这段历史视而不见。那叫历史虚无主义。
刘秉义道:“成啊。这事包在我身上。对了,你快高升北镇抚使了吧?”
常风喝了口茶:“谁说的?”
刘秉义道:“还用谁说?京城官场最近都传遍了。北镇抚使孙栾病重。他要是卒了,北镇抚使板上钉钉是你。”
常风微微摇头:“别,孙镇抚使是我敬重的上司。我盼着他早日痊愈呢!”
常风已经打算好了。自己若升了北镇抚使,便提拔钱宁做查检千户,继续当他的替身。
至于徐胖子。横竖他有公爵爵位可以承袭,根本不在乎在锦衣卫里的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