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离巴尔太远,难以接触的距离又会轻易消解真相的本来面目。他们因此对“王座认证”和“禁军护卫”之类的概念没有什么具体认知——但圣血天使战团可一直距离他们很近。即便他们以往的工作都是歌颂阿斯塔特在守卫帝国的疆土和人民,对悖逆帝国之敌的抗击与屠杀之类的故事,其中未免也有些夸大的成分,但他们依然轻易能够知道,杀戮天使被陶钢所包裹着的力量是绝对真实的。
“妾身之主(Master)非常仁慈。她甚至还允许尔等活着,并许可了尔等发表意见。”克娄巴特拉直起身,调整为了一个更加严肃的姿态,如此说,“她是当今帝国中字面意义上与帝皇最近的一个,是圣人中的圣人,司祭中的司祭,神官中的神官。她才是本就在黄金王座边上侍奉的那一个,但帝皇有命,要借她的手行当行之事,于是她才从高天之上降到巴尔。”
虽然严格来说事实并非如此,但这种程度的夸大其词对政治家来说尚还属于入门级别的技巧。就算是藤丸立香本人来了,也必须得认下克娄巴特拉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分句——况且,这么说着听起来才足够唬人。
“因此,她的言行当中所彰显的意志并非仅出自于她自身,也同样出自于帝皇。而那个所谓的大主教作为同样侍奉帝皇、服务于祂意志的牧者与仆人,竟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甚至还行有悖逆之举,这实在是大不敬。他在外表上就已经俗不可耐、有碍观瞻了,内里更是败絮一团——对这样毫无价值、死了也就死了的人,尔等竟还敢用此等小事浪费我主的时间?”
传教士的嘴唇颤抖着。主观上,他或许还保留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意愿,可惜实际上,他现在虚软的双腿显然不支持他这样做。
对一个并没有过任何政治经验的普通传教士来讲,克娄巴特拉在这段时间里所给予的压力或许太大了——但后者仍然没有停下的意图。
“如果巴尔地区说得上话的国教教派都是这个德行的话,其实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克娄巴特拉的语调意兴阑珊地低了下去,就如同任何一个三分钟热度的贵族对自己眼前的新鲜玩意儿开始生厌了一般,“当地的牧羊人没法做好驱策信徒为帝皇效力这种简单的事情也无所谓,反正——在我主身边,‘神迹’是从来不缺的。迦勒底大可以自己来,稍微多花点精力罢了,耽误不了什么。”
仿佛应和她所宣称的话语那样,巴尔赤红的土地从此时开始,在他们的脚下震颤。
随着隆隆的巨响和跳动的砂砾,首先作出反应的是圣血天使阿斯塔特:“原因不明的地质运动?”
“不是哦,这个应该有报备给你们才对。”克娄巴特拉又微笑了起来,“迦勒底将在内政部完成当地原住民的转移和安置之后,立刻对‘第二星炬’项目的规划地块进行切削平整工作。妾身可是特意挑了个好视角,才把谈判的会场定在这里的。还不对法老的恩惠感恩戴德?”
在她话音落下的当时,那种隆隆的、难以分辨成因的巨响到达了顶峰。最大化的震动令国教中缺乏防护的与会者滑稽地东倒西歪了起来,阿斯塔特和禁军也不得不开启自己的磁力靴来稳定姿态。克娄巴特拉本人和审判官们倒还端坐在原地,维持住了冷静优雅的风度,直到灼灼刺眼的光芒从野战指挥部目前不严谨地敞开着的窗口一股脑地砸了进来,闪得人头昏脑涨,携来的热量也几乎要把人烤干。
这段可怕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没有人受伤,但对于一些意志已经接近崩溃的人来讲,或许永远都无法过去。光热、巨响与震动都逐渐平息,但负责发言的那位传教士则依旧蜷缩在预制建筑浇筑成型的塑钢地板上,看起来一时半会都没法爬起来了。在此时,最先作出反应的——出乎意料的——竟然是玛兰审判官。她顾不得礼节和仪态,以和自己看起来的外表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敏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迅速冲向了窗边。
她不是巴尔人,当然也是第一次踏足巴尔主星。但对于一个成功活下来的审判官来讲,时刻注意周遭的环境变化也是基本功的一部分。因此,她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从窗口看出去,原本会横亘在她眼前的红色沙漠和远处的些微丘陵,与在进入这间简陋指挥部之前,有了显著的区别:
远方的丘陵整体性地从原地消失了,原本因富含铁元素更显得接近铁锈色的戈壁变成了熔融状态的赤红。被地面蒸腾加热的空气近乎实体地向更高的地方窜去,在这种现象大范围地发生的时候,透明的空气便以流动和密度扭曲了它们背后本应一览无余的景象。
玛兰紧张地打开了身上的所有鸟卜仪——除开已经被陈列在她眼前的现实之外,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读数。她自然而然地联系了轨道上空的坚毅威能号,试图以俯瞰的视角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找出能够做出这次轻易削平地表的攻击的武器设备到底被藏在了哪。但她暂时没有得到答案,并且在往后的几个小时里都没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直到她终于决定开口询问海斯廷斯。
在当时当刻,她只是听见克娄巴特拉在起身准备离席的同时,再次重复了她的总结陈词:“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在我主身边,‘神迹’是从来不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