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桃报李之下,他也不再绕弯,直接抛出了目前双方最关键的矛盾:“只是我军萧统领,还在挂念走失的五百精骑,不知仕林兄可否教我,如何寻到他们的下落?”
如果萧惠不准备开战,那就剩下一个难以解决的冲突,五百个“盗匪”死在了宋地,可以搪塞过去,但辽军中萧十四及五百精骑下落不明,总要有个交代!
杨怀敏屁股微微动了动,紧张起来,狄进的语气则毫无波澜地道:“萧统军若要托付我军助其寻找,依两国盟约,我们愿意寻找。”
刘六符的身体稍稍前倾,语气放轻:“依我之见,这支辽军是巡逻边境,戒备夏人,如今失踪,最大的嫌疑者,难道不是西夏人么?”
杨怀敏一怔。
围绕着代州雁门关的交锋,也能扯到西夏?
狄进沉默片刻,就在刘六符紧张得屏住呼吸,担心这位真的一心求战时,才微微颔首:“起颂兄所言,确实不无道理!”
刘六符深深地叹了口气:“贼人猖狂,欲离间宋辽盟约,坏我两国太平,可惜那位萧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狄进道:“如此说来,夏贼李德明派出谍探,入丰麟府三州,早有侵我河东之意,却又一直忌惮于贵国陈兵边境,他自是希望让贵国三万铁骑先动,与我军兵戎相见后,他再趁势杀入三州!”
“这就说得通了!一切都是李德明的奸计啊!”
刘六符拍案而起,情绪激动:“幸得萧统军明察秋毫,识破奸计,未因为部下的失踪而迁怒于贵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杨怀敏已经懵了。
这就摘出去了?
狄进则道:“夏人若行此恶举,是不会留下明确线索的,萧统军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苦心,就怕贵国别的官员无法理解,还是会中了李德明的算计……”
刘六符目光微动:“那依仕林兄之见,该如何揭穿贼人的面目呢?”
“这是贵国军务内政,身为外臣,我并无建言!”
狄进道:“只不过五百人马也非小数目,如何会突然失陷,这一切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吧?”
刘六符很清楚,这本就是最大的破绽,萧惠命令五百精骑入宋地,想要耀武扬威,结果被反杀,这个结果可以推给西夏的挑拨离间,但过程却无法解释。
毕竟在烽火严密,斥候处处的宋辽边境,西夏人是如何偷摸进来,将五百精锐杀死的呢?
这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但现在狄进的意思,似乎还是有理由的?
刘六符思忖片刻,突然想到了一个思路:“莫非我军内部有叛徒,内外勾结,才让夏人有了可趁之机?”
狄进品茶。
刘六符眼睛亮了起来:“军中确实有不少党项人,自从李元昊大闹寿宴,陛下震怒后,这些人日子过得很不好,或与李德明相通,告知萧十四部的下落,才让他们全军覆没于外!”
狄进继续品茶。
辽国内部各族混居,西京道也居住着不少党项部落,历史上李元昊称帝后,还想吸纳这部分辽国的党项人,为西夏所用,彻底刺激了辽兴宗,引发了辽国攻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想法其实是普遍存在的,宋朝境内对于番人也有诸多不信任的地方,而事实上不少番人对于宋廷倒是忠心耿耿。
相比起来,辽国境内的党项部落,对于高高在上的契丹贵族,心怀不满的可能性更大,只是这份不满很难化作实际的反抗行动,李元昊试探性地争取了一下,发现国力终究无法对抗辽国,还是很快任怂称臣了。
但现在,犯了错的契丹贵族,需要党项士兵反抗反抗。
杨怀敏在旁边已经听得噤若寒蝉。
相比起宫内那些尔虞我诈,前线的交锋无疑残酷百倍,这位狄经略和对方的使者,三言两语间,又会有多少人头落地?
然而这一次,狄进不希望人头落地,哪怕死的是辽人:“若是罪名查实,萧统军还需及时拿人,如若打草惊蛇,被这些党项人逃来我们宋地,我军也可协助缉拿,带去丰州与李德明阵前对峙!”
刘六符先是怔了怔,然后意识到了其中的妙处。
军中的党项人无疑是冤枉的,他们根本没有暗通李德明,杀害五百精骑,但如果这群党项士兵被逼投靠了宋朝,那就坐实了罪名,同样宋军这边也有了一个把柄,不是白白帮忙。
这才符合双方的交易,刘六符反倒放心了:“狄经略所言甚是,我一定把话带到!”
狄进神情平淡,并没有多么喜悦,待得分别之际,反倒有些意兴阑珊地起身:“我送刘军议!希望一切顺利!”
“当然会顺利,南北之好,岂能因西夏而毁?”
刘六符笑意盈盈地告辞,迫不及待地快马奔回了辽军营帐,将商议的结果匆匆说明,萧惠听着听着,眼睛已是亮起,最终满意地点头:“好!好!你果然没有令本将军失望,刘起颂,你是我大辽的能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