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停

“大秦乾元四十六年(1728年)四月起,数月不雨,山东大旱,谷价倍涨,避难民流汹涌,瘴疠弥作。”

“大秦乾元四十六年(1728年)五月,河北、河南旱症随即四起,人畜死亡极多;粮价腾涨,荞谷一两八钱一石,又荞麦饼大凡数钱一两,赤身穿纸衣,以机锁裹住而避冻蚀。人多越境南逃,或往奔沿海,渡海外走,以乞活命。……凡旱年飞蝗而变其灾劫,此次则渐发瘟疫,累死着盈万。”

“大秦乾元四十六年八月,北京淀湖、苏州河等水源和水塘皆干涸,数十万民唯望寥寥百十枯井以为止渴,牲畜倒毙无数。凡城内及周边商事、交通大受影响。城中、道路卖水者哄升其价,桶水高及数两白银。……地区盗贼横生,秩序崩坏在即。”

……

1729年5月10日,德州以北一条坑洼不平的官道上,一列长长的队伍正顶着烈日,缓缓地向北开进,他们穿着稍显破旧而凌乱的秦军旧式军服,扛着沉重的武器和行囊,脸上汗水淋漓。

一辆又一辆沉重的辎重粮车碾过虚浮的尘土,带起阵阵烟尘,士兵们面色疲惫,瞅着道路旁被饥民剥了树皮的干枯树林,感受不到任何绿意和凉爽,嘴里发出几声咒骂。

放眼望去,无尽的旷野皆是灰蒙蒙一片,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毫无生机。

在道路的两侧,无数南下逃难的百姓漠然地看着军队行进。他们衣衫褴褛,皆有饥色,显得面容极为枯槁。地上更有不少饥民倒伏在地,了无生息,也不知是死了,还是饿得昏厥过去。

“军爷,赏口吃的吧!”许是饿极了,一名瘦弱的中年男子大着胆子,发出低低地哀求声。

“行行好吧,军爷,给点吃的……”

“求求军爷了,赏点吃的吧……”

“……”

更多的饥民开始纷纷哭求哀告,希望这支运粮车队能发下点粮食,垫些肚子,让众人稍稍果腹后,能行至登莱,或者奔至海边。

很多人已经饿了数日,早已虚脱,完全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欲望,强撑一口气,不断南下,以求找到一口吃的,从而得以活命。

而眼前这支军队押送的粮队,粗略数一数就有两百余车,起码三四千石粮食。若是军爷好心,施舍几十石,让大家垫垫肚子,也好多走一些路不是。

整个河北从去岁六月开始,便断了雨水,以至于粮食减产大半。即使到了凛冬时节,也无几场雪落下,待今年开春,土地干裂,根本无法耕作下种,人畜饮水更为艰难。

到了五月,气温日渐升高,旱情愈发严峻,数十州府县镇,皆无所耕,可谓赤地千里。

囿于辽东和朝鲜战事,各地官库存粮均需优先供应前方军队,使得官府手中几无粮可赈,唯有不断请奏南京,希望朝廷派款放粮加以赈济。

可问题是,以我大秦糟糕的交通条件,待湖广和江西的粮食运来,不知道还要有几多饿殍产生!

最先熬不住的当属那些无任何存粮的佃户和小农,在官府未能救济的情况下,只能往南方而避,或者逃至山东、登莱,想是那里总有一口吃的,让一家老小得以活命。

看着道路两旁的饥民不断朝粮车逼近,眼中的神情也是愈发炽热,带队的一名千总骇得立即拔出腰刀,大声命令军士们将饥民迫退,勿使其靠近车队。

奶奶的,这批粮食可是要运到北京城,然后再接力输往辽东,支应大军所用。这要是在路上被一群饥民给抢了,自己的脑袋肯定保不住!

在官兵们操刀持枪的威逼下,饥民又畏惧地向后退去,但眼巴巴的神情,依旧盯着粮车上一包包鼓实的麻袋。

那是活命的粮食!

“狗日的,这秦国军队该不会要动手杀散这些饥民吧?”齐国驻大秦军事参谋团三等参谋、仁勇校尉(中尉)甘长胜一骨碌从大车上坐了起来,撩开遮尘的纱布,右手不由紧紧地握住肋下的一把短刀,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那边众多群情汹汹的饥民。

他是齐国第四代移民,香江府曹县人(今澳洲班德堡市),祖籍为大秦岭南人,身形高大,一米八二的个头,在一群大秦官兵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右脸有一道细长的刀疤,乃是两年前在婆罗洲丛林中追捕剿杀土人时,不慎被尖刺划伤,使其长相俊朗的面孔多了几分男人的粗犷和豪气。

去年三月,被调至秦国,任驻秦军事参谋团三等参谋。此次随同几个同伴,从南京出发,先至徐州,再到济南,然后便跟随一队又一队络绎不绝的物资补给车队前往北京,最后赶赴朝鲜,监督秦明两国之间在该地区实现停火止战。

是的,在齐国的调停下,秦国决定与北明结束在朝鲜地区的“武装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