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之后,沈熠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有些失礼地打了个嗝道:“方兄,沁儿姑娘今日新学了一首玄妙的琴曲,真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不知可有兴趣与我一同去听听?”
“若真有如此神奇之曲,愚兄自然是要品鉴一番了,就是怕打扰了沁儿姑娘。”方迁道。
“方兄这话太见外了。你既答应了帮沁儿姑娘办理脱籍,她自然也要感激你。”沈熠道。
听到沈熠这般说,方迁也就不客气了,跟着沈熠来到了沁儿的书房。于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地成为风头无两的花魁姑娘的“入幕之宾”。这种感觉很微妙,以前,为了见花魁姑娘一面,他付出了许多时间和金钱,但还不保证能成功。可如今,有了沈熠的帮助,他轻而易举地就见到了刚刚成为“京都第一花魁”的沁儿,还能有机会聆听天上才有的琴曲,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冤大头。他突然间明白沈熠为什么再也不去燕歌楼了。
“见过方大人!”沈熠和方迁一进门,换了一身衣服的沁儿就迎了上来,语气温婉地道。
“沁儿姑娘免礼。”方迁笑呵呵地道,“本官不请自来,多有叨扰,沁儿姑娘切莫怪罪!”
“方大人说笑了!”沁儿道,“您能光临聆音楼,小女子可是求之不得呢,怎敢‘怪罪’?再者,小女子以后能否过上想要的的生活,还要多仰仗方大人呢,更加不敢有这种心思了。”
方迁闻言,嘿嘿笑道:“沁儿姑娘不仅美艳无双、才艺超群,而且心思机敏、能说会道。本官可是大长见识了。不错,不错,此等奇女子,若是一辈子陷于此等风月之地,实在令人遗憾!你放心,让你脱籍的事沈老弟都跟本官说了,这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这笔钱还是沈老弟出的,本官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些恭维的话,本官虽然不敢全受,但听起来却很享受。”
这番话惹得方中众人哈哈大笑,直到数息之后才停了下来。这时,沁儿郑重地向沈熠和方迁各施了一礼,沉声道:“东家和方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请受小女子一拜!”
自从来到此地的那天起,沁儿就一直在寻找能够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的方法。以《圣律》,青楼女子的户籍等级“非特殊情况下不得改变”,而这个“特殊情况”所包含的内容又极为隐晦,数十年来,几乎没有能符合这一要求之人。即便能够满足所谓的“特殊情况”,也要拿得出一大笔银子来。正如沈熠这次提出要帮她脱籍,钱的事由沈熠负责,“特殊情况”由方迁负责。可若是方迁存心为难她,就算沈熠有再多的钱,也无法改变她的现状,除非沈熠成了户部的话事人。而这也正是她先前对于沈熠的合同有些犹豫的原因,毕竟沈熠对于她的恩德太大了。既要出钱,又要卖人情给方迁,而她却只需要与沈熠分钱,这怎么想都很迷幻。
“沁儿姑娘,方才吃饭的时候,我不慎说漏了你新学了一首曲子的事。方大人文采风流,对此很感兴趣。你若真想谢他,不如就演奏一次,可好?”沈熠冲沁儿挤了挤眼睛,提醒道。
沁儿心领神会,急忙附和道:“方大人既有如此雅兴,小女子又岂能不从,这便献丑了!”
“沁儿姑娘何须自谦,你的琴艺,本官早已领教过。若姑娘弹琴是献丑,那这世上其他弹琴的人可都全是丑不自知了。”方迁此刻心情畅快,在听到沁儿的话后,也开起了玩笑道。
沁儿自然不能接这种话,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大人请入座”后,便走到了琴案旁,跪坐好之后,深深地呼了口气,又想了一遍沈熠所讲的背景故事,很快就进入了完美的演奏状态。或许她自己并没有察觉,但其他人都很明显地感到,就在她的双手搭上琴弦的那一刻,她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整个人似乎与琴融为了一体,她就是琴,琴就是她。
沈熠虽然已经听过一次了,但这次,他明显地感觉到沁儿与《广陵散》的情绪更契合了。只见她的手指上下翻动间,很快便完美地复刻了他脑海中那位管平湖先生弹奏此曲时的情景。如在弹奏此曲第九段《冲冠》、第十段《长虹》时,她运用了古琴中手法力度最强,也最具表现力的“拨刺”技巧,在一、二弦同音奏出慷慨激昂的音调;又如在弹奏第十六段《会光》时,她则采用了泛音与散音高低音区强烈对比的方式弹奏,同音急促反复,节奏逐步紧缩,表现出一种英雄的气概;再如在弹奏第十八段《投剑》时,她运用了“拂”这一手法,恰似破竹裂绵,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除此之外,此曲中有许多用泛音弹的部分,如第二十二段《烈妇》中的几句,音韵轻脆幽清,又如鬼神之音。而气势雄伟的部分,如第十九段《长虹》,左手在琴的中下两部按弦,右手多次作“拨拂滚”的动作,展现出了激昂慷慨之势。
完整的一曲奏罢,沈熠算是彻底服了。正向方迁说的那般,沁儿在琴艺上的成就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级的表现,她的整个演奏过程非常契合《琴书·止息序》中的评价:“其怨恨凄感,即如幽冥鬼神之声,邕邕容容,言语清泠。及其怫郁慨慷,又亦隐隐轰轰,风雨亭亭,纷披灿烂,戈矛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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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沁儿姑娘,好一曲‘知应天上有’的琴曲。在下今日有幸聆听这番妙音,虽死无憾!”沉默了许久的方迁做出了他发自肺腑的评价,“沈老弟,愚兄今天算是明白了你这招牌是何意了。‘聆音’者,即聆听沁儿姑娘玄妙的琴音。”
“方兄说的好!”沈熠哈哈大笑,看向沁儿道,“沁儿姑娘,方大人刚才的评价你应该也听到了,以你的能耐,现在还会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是我占了便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