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那双似半点不曾沾染血腥的清亮眸子,云回也慢慢冷静下来,点头向对方“嗯”了一声。
看向所剩不多的和州将士,云家夫人红着眼睛下令:“大胜,归城!”
……
城门紧闭的和州城内,留下守城的士兵正阻拦着要出城的百姓。
这些百姓多是男子,手中都抄着斧头锄头或其它农具,亦或是寻常棍棒。
为首的男人怒容急声道:“我们要出城支援夫人和二位郎君!快开城门!”
“不可!夫人与二郎君离去时有令,应让城中百姓自后城门速速出城!”守城的士兵神情肃严,但眼底也浸着泪:“你们若不走,便是辜负了夫人和郎君的苦心!”
二郎君之所以要出城迎敌,而非留下死守城门,并非意气用事。
前几次拼力守城之下,可用于守城的布防抵御之物已被耗尽,城门城墙也均有不同程度损毁,城门这道屏障已经不堪一击。如此之下,待大军临城,到时败局已定,被动困死之下,士气溃散,令他们五百人留下守城,和八千人守城已并无太大区分。
于是,二郎君才有此孤注一掷之举,夫人与两位郎君亲自领兵出城以振士气,欲借这份士气,将和州的屏障一分为二。
一道是城门,一道是夫人郎君与众将士的血肉之躯。
这两道屏障存在的意义,是尽量拖延敌军攻入城中的时辰,以换取百姓自行离城的生机。
虽都是被迫离开和州,注定成为流民,但总比男丁家产皆被征募抢掠一空后要好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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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所逼之下,这已是夫人与郎君唯一能替百姓谋划的后路了。
可谁知城中这些百姓竟有大半不愿离去,反要逼着他们开此城门。
“走什么走!和州不止是刺史一家的,也是我们的!大敌当前,夫人身为女眷,三郎君尚是稚子,且能在外舍命杀敌……我堂堂七尺男儿,若就此苟逃,纵是侥幸存活,这辈子也要良心难安!”
“……来日到了九泉之下,岂有颜面去见刺史大人!”
“说得没错!放我们出去!”
“让妇孺孩童离开,我们去找夫人和郎君!”
那些人说着,见守卫不肯让开,便一拥而上,要强行去开城门。
骚乱间,城楼之上忽然响起士兵的报声:“……有大军正朝城门处而来!”
听得“大军”二字,那些百姓便立刻变了脸色,夫人他们只率了数千士兵出城,这“大军”肯定不是夫人郎君了!
定是叛军!
想到云家夫人和两位郎君或已战死,有男人眼中迸出泪光,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今日便和这些贼子们拼了!”
有人尚存一线希望,快步登上城楼,紧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大军队伍。
忽然,有呼吸屏住已久的士兵瞪大眼睛,喊道:“是咱们的旗!”
策马跑在最前方的一名报信的士兵举着和州城旗,边疾驰边喊:“大胜!”
“开城门!”
——大胜?!
城楼之上,士兵百姓沸腾起来。
众百姓涌上前,一同将城门打开,往城外跑去,迎去。有人笑,有人放声大哭,有人又笑又抹眼泪,声音混杂。
“夫人!”
“郎君!”
“快看……那是朝廷的兵马!是援军!”
他们看到许多受伤的士兵被带回来,于是赶忙让至两侧,不敢耽误了救治。
也有人看到,被马上的二郎君护托在身前,胸口处还插着断箭的三郎君。
云归不过十二岁,面颊尚且圆嘟嘟带着稚气,此刻唇上无半分血色,惨白的脸上挂着血迹,双眸紧闭,再没了平日里的活泼讨喜的神采。
云回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也顾不上去感受百姓汹涌的情绪,他在刺史府外下马,抱着弟弟快步往里走,口中大喊着医官。
不多时,云家夫人紧跟而至,下马匆匆跨过府门,却在迈过门槛的一瞬,“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夫人!”
常岁宁与两名士兵快步上前将其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