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顾左听得明白。
杨一清在一片批评之声中上去,如果出什么问题,他可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复套是国策,代价巨大,成功自然是千古留名,
失败则是万劫不复。这种冒险,并不为儒家士大夫所接受,所谓中庸之道,便是要避免这种极端。
「所以才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顾左眼神中也有一丝担忧。
「良弼也不必忧虑。老夫以往便是焦愁过甚,一次次后才发现,其实陛下乃天纵之君,便是有什么,陛下也会安排妥当的。」
听他讲这话,顾左心中就有无限的惋惜,于是神情忍不住转而激动,「明君在朝,贤臣大用。此时也是希贤公大有作为之时。陛下知希贤公、希贤公也知陛下……怎么就,怎么就!」
刘健的脸上只有皱纹,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人力也有穷尽之时,陛下亦有为难之处。世道如此,又复何言?做人、做官只需不违本心就好。陛下也确有圣君之象,且有十八年中兴,大明盛世降诞指日可待。但盛世也好、衰世也罢。朝堂从未变过,良弼是谋事之人,眼下也是谋事之时。但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要谋事、先谋身。老夫一走,李、刘二人位置必定不稳,外加杨应宁后来居上,已惹人怒。从此往后,朝堂风更急、浪更高。不论何人劝你往何处去,你只需记得一件事,大明朝真正做主的还是圣上。至于其他的一些虚名、官位……你不急,便没人能急得了你。而且,上去容易,下来难,这一点务要切记。」
这番话说得顾左心生感动。
在为官之道上,刘健确实是可以教他的。
所以他起身深深作揖,「听希贤公一言,良弼受益良多,大恩不言谢,往后但有所需,一封书信即可。」
「老夫今年已经七十二了,说‘以后,其实也没有几年了。此去山东,乃是为此心明志。所以眼下就有所需。良弼,往后在朝时,合适的时候还请多多考虑山东。山东非江南富庶之地,今年旱灾、明年水灾,民生之难,已触目惊心。见此景象,若还念及官位、荣辱,们心自问这还对得起你我所读的圣贤之书吗?」
顾左眼神有些震颤,一个昔日的内阁首揆,这是在为山东的百姓向他这个小小的侍郎说求人的话了。
….
试问一句自己,他能做到吗?
于是心中满是敬意,「国有公,大幸矣。」
刘健放下茶杯,转而去往马车。临走之前撂下一句话:自古位极人臣还不为新君所喜的,有几人能有善终?老夫今日之结局,良弼也要多多参悟,其中有在本朝始终不倒的道理。
顾左蹙了蹙眉头,这话……是想说什么?
在本朝始终不倒,这可是大道理了。
竹林之间的小道,一辆马车一路往东,这是陛下的善政,山东的百姓,不说有福,至少没有人祸了。
皇帝对主政一方的省级官员异常重视,一些官声极好的年轻官员陆陆续续的走马上任,现在还是登基之初,往后还会更多。
「老爷。」
顾左听到声音才回神,他捏了捏眼睛,一辆马车独行的画面,还是令他有些感触,因而忍不住落下泪来。
「喔……我们也赶路吧。回京。」
老人离开,年轻人进去。这处驿站、这片竹林,相交的两辆马车停下、有几句话、随后又向相反的方向驶去。
……
京师之中,大戏落幕。
但杨尚义还没有离去,他不愿离去,此时就在乾清宫中单独于君前奏对。
朱厚照盘腿在软塌之上坐着,他似乎可以在这位大将身上看到王越的影子。
「回京了,便先不着急走。朕有些不便,你代朕去祭拜一下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