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尘星领着李云渃沿着悬臂草堂后院悬崖上的栈道,一边往伏虎洞的反方向走着,一边嘴里说道:“后山崖这一边侄媳以前没来过吧?”
云渃点点头:“自从小时候随爹爹投到山庄来后,还一次也没来过。关于老太君的事也都是道听途说,只知樊老太君年事已高,绝不出来走动。”
“那可不,老太君住的这居所啊,是樊家后院中的后院,平日里若非她老人家主动相邀,是断不许外人进的,如今你有了名分,这才能进得来。”
李云渃没有应声,一想到这位悬臂山庄真正的家主既然年事已高,自然见识广博,说不定不仅可能知道自己身世,或许还能解开自己心中百般迷惑,心中既好奇满满,又惴惴不安,早已将方才在父亲房中的事儿给忘在了脑后。
走到栈道尽头,穿过一座在悬崖上顺势雕凿出来的月洞门,观瞧崖壁上刻有“羽云窟”三字的天然洞口,果然这位老太君的住处也位于悬崖拗口之中,上有崖壁为檐,下临深谷成渊,旁倚苍劲榉木成屏,树下一座金鼎丹炉伫立,周遭几丛粉黛佩兰簇拥,花香四溢,畔绕云烟,和灵山上戗刀门的那个玄威洞颇有些许相似,又宽阔不少。
云渃加快脚步跟上走在头里的樊尘星,迫不及待地等着那道童将洞口两扇木门打开,心中满是好奇,只想知道从这一边进得洞去,是不是和伏虎洞那边一样,也可入玄鸟腹中。
门后一条深邃曲折的天然通道,靠着两侧壁上放置的大小蜡烛照亮。
“我们悬臂山庄樊家在巴蜀一带,不,乃至神州,也是不折不扣的名门大户。”樊尘星一边走在头里一边说着:“悬臂山庄占着铁瓮山上下方圆三十里地面,除了本家之外,还有上户、佃客猎户,五七百户人家两千人有余,其中姓樊的占去一大半,开枝散叶在五湖四海都有亲戚,那些人里入仕做官的更是不少。”
山腹深处隐幽洞,碧水潺潺绕石行,一泓溪水从石壁上流下来,汇聚到地面,随着通道走势逐渐往低处流去,云渃边听边走,好奇心也慢慢提到了嗓子眼。
樊尘星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单说老太君当年武能骑射舞枪,胆智过人,文能提笔浓墨,风雅出众,当年她随夫君古玛宣抚使马乘化领五百精兵押运粮草,助朝廷攻益州收服巴蜀,一路上与夫君连破七营七寨,先帝给她封了三品诰命夫人。”
云渃惊叹道:“收服巴蜀?那可是好多年前了……”
“没错,老太君她龟年鹤寿,如今百岁有余,是山庄年纪最长的。”
“古玛宣抚使,给山庄抓猛兽的伍日阿叔的寨子叫做古玛鲁依,那老太君的夫君……”
“马老太爷是古马山少民一族的土司。”樊尘星说到这里,突然驻足回头看了一眼李云渃:“悬臂山庄自古以来,管事的从来都不是外面那个男人,而是里面这个女人。你与常明的这门婚事,常明说了不算,你爹爹说的也不算,都是老太君的意思。侄媳既然嫁入樊家,早晚有一天要继承老太君之位,不止管你家那个男人,还要管这个山庄所有的男人,此后行事不可再像往常那般不知轻重,一会儿要竖起耳朵好好听老太君说话,承了她的传教,让樊家子孙兴旺。”
李云渃见她不复平时笑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尘星姑姑不也是樊家人么,为何老太君之位不是由姑姑继承?”
樊尘星自嘲地一笑:“我早就已经断绪了,哪里还有这个资格。”
说话间,两人终于走到通道尽头,曲径通幽处,眼前豁然开朗。
羽云窟底别有一番洞天,沿着走道流到此处的溪水静静汇聚成碧水深潭,横卧于石隙之间,无处不在的蜡烛将水面照得宛如明镜,倒映着四周形态各异的钟乳石,俨然一幅幅天然的水墨画卷。月光自洞壁狭缝中顽强穿透,化作银色光柱,照耀在清澈的水面上,犹如点点星辰落入凡间,与四处弥漫的雾气交织,为这幽暗的洞室披上了一袭梦幻般的霓裳。
洞内草木葱郁,虽生于石缝之间,却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佩兰点缀其间,或紫或白,竞相绽放,散发出阵阵幽香,引得蜜蜂蝴蝶翩翩起舞,藤蔓缠绕,绿意缀古岩,刚过立春,洞中已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春日景象。
更有那犬牙般的钟乳石交错万千,飞瀑流泉,潺潺而立;玉柱擎天,磅礴不倒。
此情此景,恍若步入了一处远离尘嚣,宁静致远的洞中仙府。
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洞顶倒悬的长短不一的钟乳石上,交互缠绕着无数锁链编织出了一张大网,垂下的几根锁链在洞室正中央倾斜悬吊着一具棺椁,正是仙榻。
在云渃看来,这洞中的布置更像梦中所见那祭坛重现,只不过地面的平台变成了一泓浅潭。而这一具仙榻,是不是从玄鸟肚里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