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油灯照明下昏暗而狭长的通道,偌大的“伏虫洞”里只有云渃的脚步声,偶尔从两侧的牢房里传来咀嚼声。
走道越来越逼仄,九转十八弯后来到了尽头,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巨门,足有城门大小,对开的青铜大门虚掩着,锈迹斑驳,爬满藤蔓。
门内是一处四五丈见方巨大天然山洞,并无明显的雕凿痕迹,空荡荡的洞室并无照明,只有高处石壁上的一个小孔,从半空中将血红的夕照聚焦在中间丈方的石台上。
这是一座三尺高的八卦台,汉白玉砌,台面切合平整,严丝合缝,四方各有一块矮石伫立。
走上圆台,仰头看向高处,那里黑黝黝一片,有一张由高低交错而过的铁链编织成的大网,依稀能看见某一根铜索上倒吊着一个小小的黑影,云渃冲着黑影轻轻喊了一声,在空旷的洞里泛起了回音:“云洲。”
锁链“哗啦啦”地抖动起来,有一个沙哑而稚嫩的声音从黑暗中报以回应:“娘!”
“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空中掉落到石台之上,定睛看去,是啃了一半的野猪头,落地溅出的血渍沿着八卦凹槽汇聚到了中间阴阳鱼眼两个小洞里,不多时便发出了淡紫色的光芒,随即凹槽全都发出光,把整个圆环都点亮了,也照亮了那个从空中飘然落到石台上的怪人。
那是一个五六岁出头年纪的男童,单看相貌和男装的小云渃一般无二,披散着一头黑发,目光游离,整个小小的人缩在一件成人尺寸的粗布袍里,手和脚都看不见了。
没等再细看,八卦凹槽紫色的光芒已经彻底黯淡下去,只留一个佝偻身子的小小黑影,乍看像只小猴。
“娘,娘,娘娘。”
男童兴奋地高喊着,一头扑进了云渃怀里,抬头用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端详云渃片刻,突然伸出了舌头不停地舔舐着云渃的脸。
“别舔别舔,妆都叫你舔花了!”云渃将男童轻轻推开,看着男童兴奋地在身边绕圈,一会儿捧起她的袖摆来用力闻闻,一会儿贴在她的裙摆上来回摩挲,嘴里碎碎念叨着,片刻都安宁不得。
“往哪蹭哪,没个规矩!来,听话就有奖赏。”云渃被挠得脸红,笑着将男童从自己腿上拉开,掏出一块糖霜来。
男童眼睛一亮,“唰”地从云渃手里夺过,宽大的袖子带起一阵劲风,吹散了云渃的长发,撩拨得顶戴簪子“叮叮”直响,风过,留给云渃的手掌心三条清晰可见的抓痕。
云渃看看伤痕,没事人似地脱下男孩身上裹着的布袍子丢到一边,又将干净的粗布给男童裹上,用根红绳系了。
“你这蓬头垢面的多久了?那些师兄弟,都不会照顾人。”云渃在石台上盘腿坐下,掏出一个木梳,抬手拍了拍石台。
男童立即背身蹲在面前,乖乖让云渃给他梳理起散发来。
云渃一边替男童梳理着头发一边说道: “不知觉一眨眼十年有余,今年白露你就该十岁了,却还是六岁时的模样,个子一点没见长。”
男童将糖霜含在嘴里,并不作声,即便他在听云渃说话,但却一直不停地朝四处张望着,那涣散的目光从未停留在云渃身上哪怕多过一秒,跟先前的男子几乎一模一样。
“这么久没来看你,是有事要忙,此番总算找到一个能医你病的郎中,若是……,不多时你的病就会好的。”
云渃低头看了一眼二人坐的石台,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个时候,石台正中的入口不知被何人打开了,乍看就像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深不见底。
记得十来岁时的常明,说起话来还是怯生生的青涩模样:“大舅,这真的只是口井吗?为何还有台阶?底下到底是什么处所啊?”
樊尘庸也是一脸的疑惑:“我也不知道,老辈子从不曾谈起,连你老老也只知道这井和山庄同样的岁数了,干涸已久,加之此洞可能随时崩塌,故而封了不可下去……奇怪,谁那么大力气把井盖给搬走了?常明啊,你确定常灵和云洲是去了下头?”
常明答得斩钉截铁:“不是他的主意还会是谁?云洲一直都是常灵跟屁虫。常灵他最爱戏水,这几日练功时他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定时因为被师父禁足那么长时日,忍不住又想下水了。”
“樊常灵这浑小子,成日就会给我惹是生非!唉,李教头和你几个舅舅半个时辰前便都山庄外面去寻了,也不知现在哪里……你们二人就在此候着千万别下去,我先去找李教头来了再说。”
樊尘庸说罢转身匆匆走了。
“云渃,你要做什么?”
“下去找他们,这井底肯定还有通道连向别处。”
常明摇摇头,一把按住了云渃的臂膀:“不成不成,现在山庄里的人都出去了,万一这下面有什么危险……单凭你我二人未必可以招架……,既然大伯说了让我们千万别下去,我们还是等人来了再说吧。”
“我俩不是人啊?”云渃瞪了一眼常明,忿忿道:“还有庸伯也是,总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待。云洲是我弟弟,而你大哥常灵又与你我三人位列师门之首,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别人来救,回头是会遭师弟们耻笑的。”说到这里,她按住常明的手:“放心吧,你就在此候着,我先下到井底看一看,不会走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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