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出去游历了一遭,谢三郎如今竟真人风姿。”王博淡淡的笑着,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榻,“二位请坐。”
谢燕文和贺康双双坐在王博的案几对面,贺康貌似不经意的一瞥,目光便锁定了陈秀,看了她良久,才缓缓地问道:“阿酆是何时到建康来的?”
陈秀微微一笑,白皙的面容如月华绽放,眸子里灵动的清辉竟叫贺康不得已垂下了眸子,躲开了与她的对视。
“贺大郎君,幸会。”陈秀可以猜测贺康看见被家族驱逐出门的酆儿出现在王博的身边桓四郎的宴会上的那种惊讶,她也只是淡淡的笑着与他寒暄,仿佛陌生人一样。
王博的目光淡淡的瞥过来,问贺康:“贺大郎君跟阿酆很熟?”
贺康暗暗地咬了咬牙,心想现在阿绣没有了,又来了个阿酆,陈姨娘的这两个孩子可真 不是省油的灯。
然而心里再不高兴,脸上却不能带出来。贺康微微一笑,朝着王博点头,有些惭愧的说道:“说来不怕九郎笑话,坐在您身边的这位便是我的庶弟贺酆。哦——就是阿绣之前的弟弟,她们姐弟都是我父亲再义兴郡时纳的妾氏所出。”
竟然把阿绣也抬了出来?王博轻轻一笑,看了一眼谢燕文,又对贺康说道:“大郎君真是好口才,两句话便把他们两个的身份交代的如此清楚。”
贺康一怔,心想我说明白了他的身份难道还不对?
王博却继续说道:“不过据我所知,阿酆姓陈不姓贺,跟贺大郎君没有什么联系吧?”
贺康轻笑:“阿酆被家父逐出家门不假,但他身上还是留着贺家人的血,怎么能跟贺家没有关系呢?”
陈秀“嗤”的一声笑了。坐在她斜对面的谢燕文正在喝酒,她一笑,他刚喝到嘴里的酒忽然呛了一下,他忙拿了帕子捂着嘴巴转头去咳嗽起来。
贺康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阿酆,你笑什么?”
陈秀敛了笑,正色道:“贺大郎君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贺公说的话,贺大郎君可以驳回?”
“岂有此理!”贺康微微皱起了眉头,愠怒说道:“阿酆,谁许你这样说话?”
王博淡淡的问道:“怎么了?她说错什么了吗?既然已经逐出家族,又怎么拿血缘来约束人?贺大郎君一再发难,是以为我王博不存在么?”
“不,不,”贺康忙对王博欠身赔礼,“九郎不要见怪,康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王博毫不相让,冷眼睨着贺康。
谢燕文终于止住了咳嗽,转身拉了贺康一把,说道:“大郎,我们是来敬王九郎的,如今酒已经敬过,那边卢家大郎君不知在说什么,我们过去瞧瞧吧。”说完,他又朝着王博微微一笑,“九郎,改日我做东,请九郎过来一叙。”
王博不语,只微微颔首算是回答。
“走吧。”谢燕文拉着贺康起身离去,临走时转头看了陈秀一眼,目光别有深意。
看着谢燕文和贺康离开的背影,王博拿起酒樽来漫不经心的说道:“想不到他的反应那么激烈,这不像是温雅的贺大郎君的脾性啊。”
陈秀轻笑:“他们心中有鬼,自然不能安心。”
“嗯?”王博微微侧眸,低声问道:“此话怎讲?”
“酆儿是他们赶出家门的庶子,若是一无所成庸庸碌碌,他们自然不会怎样。可如今阿绣已死,酆儿依旧站在郎君身侧,对他们来说便是一个隐患。贺家来到建康根基不稳,他们可不想再多一个对手。”
“什么死不死的,不许胡说。”王博微微皱,又问:“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猜不到,但只要他不痛快,我心里就痛快。”想起当初自己被围杀的时候,贺家连问都不问一声,还要给自己张罗冥婚的事情,心里便存着一口恶气,如今见贺康这样,那口恶气才算出了两分。
她端起酒樽朝着王博一举:“九郎,谢谢你。”
王博笑着举手跟她碰了一下,展颜道:“你我之间无需言谢。你心里痛快,我心里便痛快。”
这边二人亲密的举动一丝不差的落在不远处贺康和谢燕文的眼里。谢燕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转身悄声对贺康说道:“这屋子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
贺康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想要跟谢燕文讨论一下,便随手把酒樽放在案几上,同他先后出了房门。二人从廊檐下缓步走着,直到长廊尽头拐弯儿处,谢燕文方才开口:“大郎,对于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阿酆我是有点印象的,他人是有些聪明,可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一年不见,想不到他竟然变化如此之大。”此时贺康回忆起刚刚与那个陈酆对视的一眼,心中依然还有那种震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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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小小庶子,此时坐在王九郎身边,其风度华彩居然不在王博之下,且隐隐然有以中国逼人的贵气,让自己都有些惭愧的感觉。
王博身上的那种风度是王家几代人气质的沉淀,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贵气。而陈酆算什么?就算他身上有父亲的血脉,可他一个义兴郡长大的卑贱庶子又哪里能同王九郎并论?
想到这些,贺康咬牙沉声补上一句:“这太不寻常了!”
“是吗?”谢燕文瞥了贺康一眼,淡漠的看着夜色笼罩的院子,良久才说:“我觉得,那个人并不是贺酆。”
“不是贺酆?”贺康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分明就是贺酆,虽然一年没见,但他的样子我还是记得的,不会认错人。”
“大郎是真的糊涂呢,还是装糊涂?”谢燕文的声音有些冷,让贺康再次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