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的生理状态和血条挂钩,确保了她在无伤时的体温、脉搏与一切生理机能健康得稳定。即使上一秒她用那双手扣动了扳机,此刻她的手心按压住伤口时,恒定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从一边传递到另一边,足以让后者清晰地感受到。

外界的声音似乎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安室透听得不真切,但说话者冷静而迅速的指令依旧给人带来了一丝安定。

这是一种机体在陷入死亡之际触碰生机的生理性安定,按压的力度与寒冷中的温热让人感觉犹在人世,而听觉作为人死前最后消逝的感官,此刻成为了濒死者与世界最后的维系。这种感受无法被思绪影响,更何况中枪者此刻难以维持一个清晰的思绪。

安室透只能感受到寒冷中的一抹温热,有人拽着他连接人世的最后一根蛛丝。再次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杀人者说,我真的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吗?

但他已无力对于这话做出任何反应,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

安室透是被一阵人声唤醒的。

嘈杂的混沌逐渐变得清晰,破碎的字词也连成为完整的语句。人声、胸腔处的痛楚、眼前的光亮,他对于世界的感知也在一点点恢复。

彻底的昏迷,醒来时,他只感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感谢您的提问!远程的医疗诊断和手术操作确实会使患者产生不信任的问题……”

“啵”地一声,床边身着医生白色制服的女人从空瓶内拔出瓶针,一边换着点滴,一边答复着不存在的提问人。她的瞳孔并不聚焦于溶液瓶,透露着沉浸于自己世界的专注,但手上的动作精准而迅速,足以从中看出操作了千百次的熟练。

组织的成员,白酒。

第一瞬间,安室透浑身紧绷,迅速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间色调温暖单人病房,窗户大开,阳光照在阳台的盆栽上,刚浇过水的花草长势旺盛。如果不是消毒水味道的残留,难以看出这是一间病房。

他并没有死,卧底公安瞬间猜出自己昏迷时都发生了什么。白酒开了枪,但最后又救了他。

意识到这点后,安室透并没有放松警惕。刚才的用力使得他的伤口有些崩裂,但他毫不在意,不动声色地看向白酒的方向。

然而曾经发生的事情,此刻再次发生了一遍。几乎是在他将眼睛停留在白酒脸上的下一秒,那双原先分神的银色眼睛再次看向他,本就浅淡的瞳孔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熠熠生辉。

“当然,相关技术依然有可以改进的余地。为了让病患得到及时且优质的救助……”

这双万分专注的眼睛,在主人所说话语的衬托下,更透露出独属于医生悲悯般的温情。她有些过于诚恳了,这让刚刚醒来的卧底公安有一瞬间的眩晕。

第三次,这是他与白酒的第三次对视。

出席宴会的白酒,进行汇报的白酒,以及此刻更换点滴身着医生制服的白酒,这个在组织赫赫有名的代号成员,每一次留给安室透的印象都与杀手的身份截然不同。然而她毫不犹豫的子弹,与眼里浅淡的哀伤和歉意又存在让人难以理解的矛盾,足以形成让人越陷越深的漩涡,静谧地吞噬着所有试图探究的旅人。

安室透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太过于执着于这位特殊的代号成员。白酒眼神中难以自洽的痛苦与不纯粹的恶,如同蚌壳微开的缝隙,构成了深埋海底的组织裸露在岸边的一部分,同时咬住任何接近试图撬开蚌壳的探究者,将后者送往深不见底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