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赟却没有笑,反倒认真问了一句:“那下次大人深夜面圣,可否请陛下寻个内侍送送大人?”
“好,多谢你。”
……
车轮辘辘碾在天青石上,石赟还是不太习惯与她同乘。
她今日也并没有邀他。
这个时节,倏然让她想起了几年前的光景。
那日陛下在含章殿设宴,太常寺卿年迈,让她代为百官敬酒。
彼时她乃五品太祝,与少卿和赞礼郎一同侍宴。
那日饮的是桑落酒,她粗略算过,至少饮了整整十二盏。
只因太常卿下个月就要致仕,而宴前他招了易禾去了他的公房。
“今日是本官最后一次参加宫宴,也算是给老夫几十年的仕途一个交代,若易大人能代老夫圆满此局,老夫定向陛下力荐你接管太常。”
一个三品要职,对满朝无一朋党的易禾来说,效用不言而喻。
是以她那晚颇为卖力,直喝到脚下无根,浮行无力。
偏偏陛下点了她的名去御前侍宴。
她在袖中猛掐了几把大腿根,这才稳稳当当地替陛下斟好了酒。
司马策趁她附身倒酒时,在她耳侧低语:“柳大人前些日子给朕递了奏疏,连同大中正一起,举荐少卿掌管太常寺。”
易禾蓦地一愣,随后应道:“是,陛下。”
“你身为……小小太祝,这些酒喝下去,至少三日身子不适,衙门的事你一旦应付不得,就别想着再往上走了。”
易禾强忍住眼泪,依旧垂首:“谢陛下关怀。”
“你先去偏殿,这里用不到你。”
偏殿里,范轶正在里头候着,见是她来,颇吃了一惊。
随后笑道:“往日陛下应付不迭那些臣工们敬酒,就会来此处来避一会儿喝口茶。既然今日大人来了,合该这茶有了着落,大人您就在这儿安稳地喝上一盏,稍作歇息。”
范轶这番话说得熨帖,让她无法拒绝,一仰头将一盏热茶灌进了喉咙里。
……
而今,范轶没了。
陛下也不再体贴。
她今夜在御书房受尽夹磨和屈辱,未必比范轶强到哪里去。
车子驶出禁苑,易禾将头埋进袖中,无声哭了一路。
趁着车子进朱雀街前,她已经将眼泪拭干。
今夜有些月色,她担心下车时,被石赟看见面上的泪痕。
陛下方才虽然昏聩,有句话却说得极对。
一旦被人堪破了身份,大晋的朝堂,她就别想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