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解冤仇(下)

地煞七十二变 祭酒 2679 字 23天前

也没有躲闪。

眼见着钩刃要抹到脖颈,蓑衣人并指作诀,立于唇前。

浑浊雾气中,被扯碎抛飞的蓑衣破片间夹杂着半个同样被割破的褡裢,些许黄纸从中飘出来,正微微浮出红光。

怪笑戛然而止,鬼使将将散去身形。

便见火焰团团炸开,将雾气煅烧得通红。

灰烟在火中滋滋作响,火光透进去,竟将这只恶鬼打回实体。

它终于显出原形。

它身形瘦削而长,却佝偻着看来比常人还矮,披着一件鸦羽编成的斗篷,两把钩刃长长探出来。

其面孔怪异而丑陋,极狭长的脸上生着一只巨大而勾曲的鼻子,稀疏的乱眉下,细缝样的眼睛闪着阴毒的光。

慌张盯着前方。

下一刻。

一道身影劈开火焰,飞扬的烂蓑衣拖着点点火星四溅,长剑裹挟青光,譬如飞虹。

鬼使神情愈发惊惶,想要退入雾中,动作却没由一滞。

目光下瞥,一道黄符正贴在钩刃上,徐徐燃烧。

那是一张“束鬼符”。

双方角色已瞬间完成转换。

鬼使双眼极力张开,脸颊随着长剑逼近,点点颤抖,点点扭曲,最终……咧嘴一笑。

长剑贯穿笑脸。

鬼使身形片片破开,化作烟气,再度散入雾中,留得半张“束鬼符”无用飘落。

火光熄灭,怪笑声伴着雾气再度重来。

蓑衣人抽身疾退至庭中大树。

纵身跃出浓雾,站在了高高的枝干上。

脚下,浓雾深积庭中如一池浊水,鬼使的影子在其中忽隐忽现。

刺耳怪笑在周遭回荡。

“都说瞎子最狠,哑巴最毒!果不其然。小老鼠,本使好心陪你玩耍,你却尽耍心肠。明明猜中了本使的跟脚,偏偏佯装不知,要算计于我。”

话语带着浓浓的戏谑。

“没错,本使确系‘魇死鬼’得道。”

…………

《石镜记》卷十五:郑益,广陵人,时任南川令。某日,卧官舍,梦黑袍高冠者,貌甚丑恶,叱骂入室,以铁索缚益颈,鞭挞若牛马,数日不绝。益心知为怪,遍请僧道,诸法不能禁,折辱愈甚。益不堪苦楚,阴使家仆秘访高士,得一土巫,曰:“此怪名为魇死鬼,乃梦中惊死之人所化,余气半在人间半在梦中,所以能辟世间百物,唯独畏光。”

又一日,怪再来作祟,益见黑气如柱穿屋而入,直扑口鼻,乃大呼,于是仆从四出,大张火烛,以光沃怪,顿显形状。土巫遂登楼,以桃弧棘矢射之,见黑气萎地,不复作祟。

…………

站在树上,才惊觉雾气在不知不觉间已高涨到了古怪的程度。

好似江潮倒灌,浊水淹没了钱唐,举目四望,周遭只余高高低低的屋檐沉浮在淼淼的水面。

月光照不清“水”下凶危。

蓑衣人只能凭着鬼使一刻不停的聒噪,勉力寻找它的方位。

“小老鼠端的狡诈,可惜是个半调子,只晓得‘魇死鬼’,殊不知凡‘魇死鬼’入道,三百年可不避火光,又三百年可不避月光,再三百年日光亦可不避。我等鬼类,皆习太阴炼形之法,吞吐月精,五百年复生血肉,再五百年,练得身如精铁,刀剑水火不伤。”

“你先前见本使一身铜皮铁骨,便该晓得,本使已得道千年,已是世间万物难伤。”

话声在四下回荡,蓑衣人也紧紧盯着周遭浓雾。

忽然。

脚下突兀显出一团黑影,在眼前猛然放大。

鬼使譬如捕食的鳄鱼,霎时冲出“水”面。

蓑衣人急急挥出剑去,鬼使身躯登时一分为二,却继续扑上来,那裂开的面孔犹自狂笑,几要贴住蓑衣人的脸来。

“你的剑,你的符,都奈我不得!”

蓑衣人悚然惊退,随即攀枝向上,要远离“水面”,同时掷出几道黄符,缀着下潜的鬼使射入浓雾,在“水”下炸开。

那雾果然古怪。

稠如油,沉如沙,符火被牢牢裹在里头,只有些许光与声遗漏出来。火焰烧不穿,月光照不透。

蓑衣人凝望这一幕,好似陷入沉思。

但在这短短的功夫,滚滚雾气竟再度上涨,逼得蓑衣人不住向上。

眼看要逼上树梢,再无处可躲。

蓑衣人忽而循着鬼使声音来处,再度掷出数枚黄符。

火光炸开,隐隐显出鬼使所在。

他立马朝着相反方向飞身而去。

在那边,大树长长的枝干伸展,梢头对面是厢房半浸在雾中的屋脊。

可当他跳上梢头,未及跃身。

“小老鼠。”

鬼使驾驭着雾涛冲天而起,横隔在树干与屋脊之间。

“游戏还未尽兴,你想去哪……咦?”

却是蓑衣人迅速折身,脚步一点,斜飞而出,和身撞入了正堂。

鬼使怔了稍许,笑声越发刺耳。

哪里有比猎物慌不择路更教人兴奋的呢?

它振动斗篷,鼓动雾气盘旋,而后俯身同样冲入正堂。

所有门窗一时洞开,塘火顿时压灭。

黑暗中。

蓑衣人斜举长剑,欲作殊死一搏。

鬼使横冲直撞厉笑而来,便要了结今晚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双方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蓑衣人长剑浮起青光。

鬼使斗篷下凝实出长长的钩刃。

忽的。

它刹住了身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