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黄公公。”张佐依言登上龙舟,跪地行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奴才办事不利,恳请圣上降罪!二十三名联名建议举办佛门大会的官员,奴才已派人暗中监视多日,至今仍未发现任何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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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半晌,毛伯温终得召见,双手呈递一摞信笺,道:“启禀皇上,边关急报,横贯河套、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北、辽东的整个北方防线,一天之内多达二十九处关卡相继遭到东蒙六部小股部队的袭扰!”
历时许久,大部分时间都是陆炳三人在作汇报、请示和建议,朱厚熜从始至终神情平静,只是偶尔置评、调整、吩咐几句。待到三人走出西苑,西天已是一片昏黄的余韵。
按权位高低,陆炳最先打马离去,张佐正要上马,毛伯温道:“张公公请留步!”
张佐道:“毛大人有何指教?”
“张公公言重了,‘指教’二字老朽愧不敢当!”
“呵呵呵,毛大人过谦了!”
“面圣多时,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候,张公公若不嫌弃,老朽想邀张公公吃个便饭!”
张佐的心思是何等的玲珑,当即猜出对方用意,暗作权衡,稍作犹豫,点头道:“那咱家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多谢张公公赏光,请!”
毛伯温武功卓绝,才华出众,官品中上,仕途多舛,大起大落,直到年近花甲平定安南内乱,方才真正得到朱厚熜的赏识和重用。他非常清楚自己这一身的功名得来有多么不易,如今他只想顺顺利利、安安稳稳再做几年官,不求大功,只求无过,能在后人口中博得片语赞颂,也为子孙后代多谋些福祉。
张、毛二人进到棋盘街上的一座酒楼,要了间清静的雅间,点了桌精美的酒菜。
酒过三巡,毛伯温遣退随从,切入正题:“老朽愚昧,近来多有困扰,烦请张公公为老朽指点迷津!”说话间,悄无声息地从桌底下递出一只木匣,轻轻揭开一角,便于观看。
张佐随意一瞥,内里装着一摞整齐的银票,故作未见,不动声色饮尽盏中酒。
毛伯温道:“承蒙皇上厚爱,同侪扶持,老朽方能忝居于正二品兵部尚书,这份恩情,老朽感激涕零,纵使粉身碎骨也难报皇上万一!”
“毛大人赤胆忠心、精贯白日。”张佐话讲的好听,表情则似笑非笑,眼神颇具玩味。
毛伯温看在眼里,听在耳里,明在心里,道:“老朽汗颜,说到赤胆忠心、精贯白日,唯有张公公才担得起这般评价。实不相瞒老朽都这把年纪了,能坐上这正二品的兵部尚书,早已心满意足,此生无憾。盼着既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在任上也能一切顺遂,他日得以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哦?毛大人春风正盛,尚知激流勇退,这份胸襟着实叫咱家钦佩!”
“张公公谬赞了,老朽鼠目寸光,哪有什么胸襟可言?”
张佐淡淡一笑,浅呡盏中酒。
“张公公素为老朽所敬重,张公公的好老朽会一直铭记在心。”
“能让毛大人念着好,咱家倍感荣幸。”
“哪里哪里,老朽惶恐。”
张佐手握木匣,毛伯温悬心回落。
“皇上才智冠世,圣明无双,奈何老朽愚钝粗鄙,终究是悟不到圣心真意,大大辜负了皇上隆恩!”
“毛大人以为江山社稷首要为何?”
“首在人心。”
“宗教传承呢?”
“亦在人心……”
“毛大人饱读圣贤书,学富五车,各中至理了然于胸,远非咱家所能比拟。”
毛伯温证实了他最不想证实的事情,心中一片冰凉,暗叹道:“早在年初,我就奉了皇上密旨暗中调整京畿布防,尤其是针对潭柘寺一带。还道是……呵呵呵,什么以佛会之名,借佛门之手,诱使残存各地的余孽以及彼时风头正盛、蠢蠢欲动的无为教齐聚潭柘寺,围而歼之;什么以‘嘉靖佛典’教化群僧,彻底肃清佛门芜滥,重塑佛学金身,还佛门以朗朗清明……宗贤兄、文蔚兄,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等一厢情愿的臆想罢了!”
张佐察言观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世事皆无定式,瞬息而有万变。黄岗梁之役是一变,深廷宫变又是一变,无论初心如何,结果还是一样的。”
毛伯温扬名于“白莲血会”,但同时也是他最大的心结,怅然叹道:“佛本无过,错在贪欲!”
“毛大人,咱家送你八个字。”
“张公公请讲!”
“审时度势、大局为重。”
“审时度势、大局为重?”
毛伯温按捺心中百味送别张佐,抬眼仰望夜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纠结而又迷惘。
至于张佐,恰恰相反,今夜是他近来最为轻松的一个夜晚,他一直都在等着毛伯温主动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