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姝眼泪似乎已经流干,眼尾的皮肤都火辣辣地疼,肿胀感与灼烧感交织着。
她这会儿说话的嗓音并不大,却沙哑凄厉,字字泣血。
江晚茵眼前亦是模糊了一片,思绪如蓬草凌乱地生长着,最终只凝成一句深深的喟叹。
有灼热的泪水,滴在江晚茵的手腕上,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纤弱女孩的发丝,听她仍旧喃喃的说着,“我娘那时候,该有多疼啊。”
剩下的话不必说,江晚茵也能猜到大概了。
被胡行新抬上位的继室也会生儿育女,胡静姝这个原配嫡出的女儿日日在跟前,便是日日在提醒着她从前做妾,如今填房的身份。
而她也是当年那场惨案中唯一的知情者,是胡行抹不掉也不敢直视的证人。
这夫妻两人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巴不得她在于府被于文生折磨死才好,更甚者,说不定她两年前当街被人掳走一事,便有她至亲的谋划和参与。
在这个以父为天,以父为纲的封建时代,得了她生身父亲的允许,于文生自然是有恃无恐,为所欲为的。
胡静姝还在无声地落泪,似乎想通过这个发泄口,将这两年,乃至这近十年的压抑和悲切都宣泄出来。
她并非是想揭开自己的伤疤肆意展示,而是迫切地想将这些真相告诉给旁人,任何人都行。
免得自己哪一日真的了无生息地在这个小院子中殒命,那这些故事,便将永远随着她尘封在厚土之下了。
江晚茵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将眼中逐渐莹润上来的泪水逼了回去,她的神色温和而寂静,目光中带上哀伤神色,如同悲天悯人的神女,慢慢收紧了自己环着静姝肩膀的手臂。
“若我能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可再早一些又能如何?
这偌大的京都城,璀璨与繁华交织,夜夜笙歌,富贵迷人眼,可在这些见不到光的角落里,却隐隐藏着这么多的痛不欲生。
沉闷的空气中,江晚茵有些恍惚,她垂眸看着阳光下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忽地涌上一个念头来:
她想,若是萧明述做了皇帝,以他的性子必然雷厉风行,肃清朝堂,将这些素位裹尸的酒囊饭袋通通拉下马来。
那么大梁的百姓能不能比现在安生幸福一些?
有一个瞬间,她竟想着事成之后,她或许可以留下来,将历史书上那些明君仁君留下的良策尽数提出,辅佐他开创一个繁荣盛世。
可想法虽好,真要实行起来却难于上青天。
她如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如何顾得上别人?
也只能多看顾一下眼前人,能救一个算一个了。
江晚茵抬起衣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娘亲的事儿我都知道了,你娘亲为了百姓的大义之举,配得上在淮安立一个英雄冢。”
“你莫伤心,活着从这地方出去,我自会帮你安排。”
胡静姝闻言怔了半晌,她想谢恩,却一时哽咽得失语,紧紧攥着江晚茵的衣袖停了半晌,才复又落下泪来,“郡主大恩,静姝今生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稀疏的日光照进狭窄逼仄的兀自,窗外满树的梨花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