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坐在他身旁的台阶上,拍了拍手,闲聊般道:“你有过犹豫,为什么放弃了?单单就只是怕死?”
山野散修。
怕死确实有。
但若当真什么事都怕死,那也当不成山野散修,更不会与那钱如命结成同伴。
林青沉默片刻,眼神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淡淡道: “当然不仅仅是胆小,这些年杀人夺宝,打家劫舍,谋财害命,我都干过,肯定不算是什么好人,干得多了,把脑袋放在腰上,对生死看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王小明好奇道:“那是为何?”
林青突然道:“下午我看见你给那小丫头编了一双草鞋。”
王小明有些疑惑。
林青看向远方,淡淡道:“以前侥幸学了一门法术,就觉得一肚雄心壮志不得下肠,自认为天赋异禀,四处行侠仗义,一日路边驱逐一头妖物救了三名赶考书生,结果回来时发现那头妖物钻入我家,我一家七口皆倒在血泊之中,女儿被开膛破肚,肠掉一地,而我妻子赤裸全身躺在床榻上,身上血水混着泪水,全家都死了,就活了我媳妇一个。”
空气间说不出的安静。
王小明无言以对。
林青并不在意,接着说道:“后来我心灰意冷,彻底断了所有念想,本以为就要这样过完后半辈子,没想到我媳妇竟突然大了肚子,被一位云游四方的的所谓仙人说是怀了妖孽之种,那道人自称是玄阳宗的得道高人,于是全村上百人家都跑来要活活烧死我媳妇和肚中妖孽孩子,我前去阻拦时那道人只是望了我一眼,再向前一步便将我一起烧死,不知为何我当时便吓破了胆,一个人呆呆站在街上,眼睁睁看着媳妇被活生生烧成一具尸骨。”
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子低下头,没有情绪,喃喃自语道:“我从小家境贫寒,流连市井,不信仙佛,不信鬼神,哪怕习得法术也认为是自己天赋异禀,家人让我拜神供香我只觉得可笑。”
“若是拜神真有用,为何我家还是一贫如洗?附近街上所谓的善男信女天天烧香请神又拜佛,过的可曾比常人好过半分?一对对的苦命鸳鸯生离死别,难道仅仅是他们不够虔诚?”
“年幼之时,我心比天高,坚信日后人定胜天,赚大钱,娶好看媳妇,靠自己活过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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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媳妇被火烧死的时候,我鬼使神差跪在地上,只觉得是天上神仙在惩罚我这些年来的愚昧无知,于是用力磕头,忘乎所以,求漫天神佛救我这没有敬畏之心的顽劣之人一次。”
林青低着头,又摇头,“但没用。”
山野散修,见利忘义,手段狠辣,是生存之手段,可越看似毫无下限之人,却越有一份他人不知的艰难土壤。
王小明靠着墙壁,呆呆望向天空,沉默不语。
有些话,有些人说的声嘶力竭,却是无比渴望着有人能在困境中拉他于苦海。
有些话,有人说的就像那死灰,死灰不复燃,轻飘飘的,不含任何希望,过去就过去了。
“我怕死,哪怕是像一条狗一样磕头求饶的活着,只要努力活着,就有希望,就还有报仇的机会,无论是人还是妖。”
“我也不怕死,只要能让我看见希望,有境界的提升,能有希望去报仇,哪怕下十八层地狱又如何?说书的常说十八层地狱乃天地最苦之所,可再苦能苦过人间么?”
林青平静道:“只是当时看着那小丫头奔跑的身影,突然想起来我女儿当时好像也有这么大了,脚下的草鞋也刚刚好。”
他愣了愣,突然视线有些模糊,喃喃道:“有些记不清了....”
王小明问道:“说那么多,是觉得自己要死了,所以留些遗言?”
林青闭上眼睛,硬气道:”活了一遭,当然要说些话。“
突然,空气间清脆的响声传来,似乎有人打了个响指。
仿佛某种开关。
天空上的月光在一刹那折射出无数道光线,四周的景象也逐渐扭曲虚无。
林青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仿佛经历了一个诡异的空间,紧接着猛然惊醒。
抬起头。
发现今夜漫天繁星,并无大月。
他沉默了半响,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身旁,钱如海就躺在自己不远处的台阶上,只是此刻无力的靠在墙壁之上,脸色白的跟纸一般,气息全无,仿佛在梦中就已经死去。
院门重新被打开。
王小明还是那身打扮,重新坐在了自己身旁。
林青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梦。”
王小明看向远处,轻声道:“我的修为有了些许新的感悟,所以今夜试着在梦里引导着,带你们去杀妖,又踏入那鼠妖的梦境,直到现在,其实是受了些伤,不过不重。”
“都是假的?”
“不,都是真的,比如那两头鼠妖确实在梦里死了,钱如海也死了。”
王小明淡然道。
梦境之道,虚虚实实,飘忽不定。
林青被震惊的无以复加,完全无法理喻这种道法,一脸唏嘘感。
啪的一下,几枚丹药和一柄月光竹制成的飞剑被王小明随意丢在他脚边,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他笑道:“不是让你继续去作孽,你这种境界有了这些东西,你继续当你的山野散修,杀别人快,但自己死的也会更快,死了就当还无辜之人的罪,活着就算你命硬。”
“你不杀我?”
林青讶异道。
“人间苦难何其多,有些藏了很多年的话,吃过的苦,你都在梦里说了,那么我觉得在现实中就应该更努力的活一把。”
王小明转身离去,道:“书上说,人间苦难,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若能与人言之一二三,就是大善。”
林青绷着脸,嘴唇微颤,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