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刺史是为了减少在路上耽误的时间,才选择走近路的,那请问……为何比周刺史走的迟,并且绕着官路走的人,都要比周刺史先到府里呢?”
“周刺史本该先到的,可结果反而迟了……请问周刺史,为何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
“那段多出来的时间……周刺史做了什么了?”
众人听着林枫的话,表情都有了变化。
随着林枫的问题越来越多,事实反而越发清晰了起来。
原本在林枫说起周正名字时,连蔡翁义都不敢相信,觉得这和周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可现在,周正却已经很明显,在时间,在地点,都和孙鹤琴与韩成林的案子重合了。
现在周正更是在蛇山上耽误了时间。
耽误了什么时间?
他们实在是不能不去想挖坑埋尸,去悬崖下捡起头颅的可能……
想到这些,他们看向周正的神色,都明显有了变化。
周正自然感受到气氛的改变,他冷声道:“下了大雨,山路难行,本官走的很慢,这有什么值得意外的吗?”
林枫笑道:“周刺史的借口总是让人难以辩驳啊。”
周正冷冷道:“本官说的是实话。”
他看着林枫,道:“林寺丞,你拐弯抹角说这些,还不是为了证明本官在那个时间,就在这蛇山之上……但即便本官就在这里,那又如何?”
“本官碰巧在这里走路,这难道犯了我大唐律例了?我大唐律例什么时候说本官不能走蛇山?什么时候说本官就不能走的很慢?”
周正冷笑道:“你要是有证据,你就拿出来!你要是没证据,就别在这里白费功夫,本官很忙,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绕来绕去。”
林枫叹息道:“周刺史可真是不讲道理……是本官想绕的吗?若是周刺史一开始就说实话,本官何必一条一条反驳?”
周正抱着膀子道:“本官记性不好,不行?”
“行!”
林枫点头:“岂能不行……所以还有一件事,本官觉得也得我来帮周刺史拾起记忆。”
不等周正冷嘲热讽,林枫目光突然看向周正的右手,看向周正手里的铁球,道:“周刺史天天盘的铁球,一个十分光滑,表面被磨的锃光瓦亮,可一个却明显很新,上面的周字都没有磨掉分毫。”
“恰巧本官在长安的时候,经常看到戴尚书也喜欢盘铁球,而戴尚书的两个铁球,都和周刺史那个光滑的一样,盘的十分光亮,据戴尚书所言,那两个铁球是戴尚书十年前就开始盘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换,所以才能如此光滑。”
“周刺史的那个铁球也一样,想必也至少有几个年头了,可另一个却完全不同,所以我想……周刺史这两个铁球,应该不是原本的一对,有一个是最近刚配的吧?”
周正闻言,眉头顿时皱起。
未等他开口,林枫继续道:“恰巧本官好奇,便也拜托孙郎中打探了一下铁球的事。”
孙伏伽直接道:“本官打听到,周刺史的铁球在去往祖宅的时候还有,可回来后就不见了,周刺史因此还发了很大的火……因为这铁球就是周刺史祖父送给周刺史的。”
“后来周刺史专门找铁匠,花费了足足半个月才打造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新的铁球。”
林枫看向周正,道:“所以,周刺史的一枚铁球,是在案发当天丢失了?那敢问周刺史,可知道这枚铁球在哪里丢的?”
“如此重要的东西,周刺史应该贴身带着的,怎么就会丢呢?”
周正抓紧了手中的铁球,脸色愈发难看,他咬牙切齿道:“本官怎么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丢的,如果本官知道,本官不就找回来了?”
林枫笑着道:“我倒是能猜出那枚铁球在哪……周刺史用不用我帮你找出来?”
周正死死地盯着林枫,额头上的青筋都开始跳动,他的情绪终于开始不稳定了。
看着周正的反应,众人这时都猛然明白了什么。
蔡翁义忙道:“林寺丞,那铁球在哪?”
林枫缓缓道:“周刺史那么重要的铁球丢了,后来肯定找过,可周刺史却一直都没找到,这说明那铁球绝对不在明面上。”
“但不在明面上,还能在哪呢?”
说着,林枫视线,看向地上的尸首。
蔡翁义瞪大眼睛,忙道:“难道,难道在这尸首上?他在搬运尸首的时候,需要弯腰,不小心掉到了尸首身上?”
周正一听,直接冷笑道:“可笑!本官就没做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在尸首身上。”
林枫笑道:“的确不在尸首身上……蔡县令都能想到的事,如此谨慎的周刺史岂会想不到?”
“所以本官想,周刺史肯定重新挖开过这里找过一次,但并未在死者身上发现。”
“周刺史在当日走过的地方都找过了,但都没有找到,死者身上也没有,周刺史便觉得自己如此仔细寻找都没有找到,其他人更不可能找到,因此即便没找到铁球,却也放下了心来。”
周正双目冰冷的看着林枫,脸色难看道:“林寺丞,在你没有找到证据之前,请不要张嘴闭嘴都是本官,本官就没有做这件事!”
林枫说道:“周刺史莫急,本官的话还没说……本官说,周刺史找不到铁球,那是因为铁球就没有掉到明面上。”
“可周刺史在死者尸首上也没有找到……那就只能证明,那铁球在更深的,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这个地方会是哪呢?”
林枫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前,来到了埋藏尸首的深坑前,视线看向深坑,道:“你们说……那铁球会不会在比尸首还要深的,在这尸首之下更深处的……深坑之中呢?”
周正闻言,猛的将视线放在深坑之中。
其他人也都忙看去。
林枫说道:“在大雨之时,要挖出这么一个大坑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时大雨遮挡视线,铁球就算掉落在深坑中,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而将尸首放入其中,填土后,那颗铁球就会迅速被土壤覆盖,再想找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听到林枫的话,赵十五二话不说,直接跳进了坑里。
他迅速用手去翻下面的泥土,一把一把,不断有泥土被他掏出。
而就在这时,赵十五伸进泥土里的手忽然一顿,他双眼猛的瞪大,道:“有东西!”
说着,他忙用力将东西从泥土中掏出。
目光向上看去,继而大声道:“是铁球!真的是铁球!”
听到他的话,周正脸色顿时僵住,他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刹那间毫无血色。
什么冷静,什么淡然,在这一刻,就如同崩碎的瓷器,瞬间崩裂。
脸上只有不敢置信,只有震惊,只有惊慌!
“怎么可能……怎么会真的在那里?”
他忍不住道:“我也翻过的,我也找过的,可我并没有找到啊……”
众人正呆呆的看着赵十五手中的铁球,此刻听到周正的话,猛的扭过头看向周正。
蔡翁义怒声道:“周正!果真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果真是你!”
孙鹤琴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正:“怎么真的会是你啊……”
韩成林忍不住咽着吐沫:“你太可怕太阴险太谨慎了,这个深坑你竟然也挖过。”
赵明路冷笑道:“挖过又如何?还不是没有挖到!这就是天意!”
“这就是报应……你做了恶事,老天都看不下去,周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周正听着他们的话,不由闭上了眼睛,脸上的表情花费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恢复平静。
他看着林枫,咬牙道:“我不信什么天意,我只信我自己……是我挖了半天没挖到,自己放弃了,否则你绝不可能找到它的!”
林枫对周正强大的内心都有些佩服,自己都找到铁证了,他竟然能如此快的恢复冷静。
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林枫说道:“这些尸首明显是第三者埋在这里的,可周刺史随身携带的铁球,却正好就在这些尸首的下方……周刺史,你要的铁证,本官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众人一听,忙看向周正。
蔡翁义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周正,韩成林与孙鹤琴咽着口水盯着周正,所有人都盯着周正。
而周正,深吸一口气后,咬牙切齿道:“铁证如山,本官何必再浪费时间。”
他终于承认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想让周正认罪,真的太难了!
赵明路长出一口气,孙伏伽也终于露出笑容。
周正没理睬他们,他双眼紧紧盯着林枫,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本官自认做的已经很完美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本官的?”
“你让孙伏伽调查本官,肯定已经是怀疑本官,想要确认真相……但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我哪里做得不够?”
众人闻言,也都好奇的看向林枫。
便是蔡翁义,也想知道,毕竟连他这个被周正算计的家破人亡的人,都从始至终没有怀疑过周正。
林枫笑道:“几件小事而已。”
“小事?”周正眉头一皱。
林枫看着他,道:“第一,本官是十分突然到达的绥州,且到达绥州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大牢,整个过程除了衙门的人,没人知道本官到达的事。”
“而就偏偏本官在大牢时,十分重要的人证包三文被灭口了。”
“这一点,不仅让本官确定对包三文的推测,更是让本官知道……那第三者,就是刺史衙门里的人。”
“因为只有刺史衙门的人,才知道本官的到来。”
周正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可这也只是有个范围吧?”
林枫点头:“没错,只是有一个范围。”
“可在本官确定了包三文的问题后,那这个范围,也就缩小了。”
他看向周正:“别忘了,包三文听从第三者的吩咐,那是连蔡县令都给算计了的,之前本官就说过,包三文原本只是孙鹤琴的跟班,哪有那么大的胆子算计堂堂县令?”
“所以,他敢这样做,一定是第三者的身份足够高,可以给他撑腰,让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后果,只有这样,他才敢那样去做!”
“而最后的结果,也正是如此……孙鹤琴、蔡县令都被抓了,他这个跑上跑下的人,反而以‘做的干净’的缘由,逃脱了法网……这便足以证明我的推测,第三者身份很高,能够直接干涉影响案子的查探,只有这样才能让包三文安然脱身。”
说到这里,林枫笑了笑,道:“在整个刺史府内,有这样权利地位的人,可就不多了。”
周正眉头皱了起来,道:“所以,其实在你发现包三文身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本官在内的刺史府官员了?”
林枫微微颔首:“不错!线索证据摆在那里,本官就算想不怀疑你们也不行啊。”
众人听到林枫的话,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脸上充满着震惊与敬佩的神色。
“林寺丞这也太厉害了吧?”
“竟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怀疑周刺史了!”
“我们那个时候,还只是觉得包三文的死有蹊跷罢了。”
“好,好生厉害!”
饶是孙鹤琴与蔡翁义,都是瞪大着眼睛看着林枫,眼中满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