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大汉四下张望时,看见一红衣女子坐在堂屋东北角,东北角摆设极尽奢华,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那红衣女子背对着四名大汉,她坐在梳妆台前正梳妆打扮,铜镜里照出他那娇羞惊艳的脸庞,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婀娜、臀部饱满,那楠木红梳顺着长发缓缓地梳了下来。
红衣女子对着铜镜看着四名大汉,哈哈地笑道:“时光已越千年,今儿总算有人进来和我聊天了,这里尽是金银珠宝,你们尽管拿,可千万别动了我们的棺椁,能进到古墓的并非善类,不过我奉劝各位知足常乐。”
“你既知道我们非善类,如实说来,你是人是鬼?”族长问那红衣女子,话语带着颤声,且颇为客气。
那红衣女子失声笑道:“在我的墓里问我这话,你说呢?”她伸手指了指堂屋中的棺椁,继续说道:“有一具棺椁是我的,小的那具棺椁是我儿子的,还有一具棺椁是留给我丈夫的,你们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么,千年了,却没人分享我的遭遇,从来没人闯进古墓,你们能闯进来,说明我们是有缘人……哦……对了,你们不是有五个人的吗,还有一个人呢,去哪儿了?”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听得心惊肉跳,一时间搭不上话来。
族长心想,这女鬼说话阴阳怪气的,我等四人一同进入古墓,哪曾来的五人,这女鬼满口胡说八道扰乱我等心智,难道我们活人怕他死鬼不成,尽快拿了东西走人,即使寻不到那金缕玉衣,眼前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也可尽享一生富贵了……
族长欲要开口问那红衣女子何来的五人……
那红衣妇女抢先说道:“你先别急着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听我把话说完。”
红衣女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惨白的双手抚摸着精致的脸庞,哀哀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周朝分封天下,吾本是西周末期南陵诸侯国国君周端王妻子孝湘皇后,我因支持周端王对国家社稷进行变革,诛杀了谋反的十二太保导致宫廷大乱,哪知十二太保乃泰祥母后的私交,我等遭到泰祥母后嫉恨,泰祥母后用毒酒赐死了我母子俩,可恨那无能的周端王,朝政全由泰祥母后把持,却无半点说话之力,周端王死后也未能与我母子合葬在一起。我母子下葬后,一劳工偷偷留在了古墓想窃取金银珠宝,没走几步却暴病身亡了……”
话到此处,红衣女子开心的笑了,又道:“我们在阴间做了一对鬼夫妻,相伴已有千年。”
红衣妇女指着堂屋门角的一具白骨问四名大汉:“你们多积些阴德,能否把他放进那口空的棺椁里?让他安息吧,他不入棺我于心不忍,毕竟他已伺候我千年了,那无能的周端王却远不及他,这里的金银珠宝你们拿去便是。”
四名大汉看着那具白骨,只见白骨侧躺在门外,颈部裹着绫罗绸缎,双手捧至胸前,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族长对那红衣妇女的话早已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她竟然还提出这等无理要求。
“哼,笑话……”族长上前一步,提起长剑指向那红衣妇女,“你的遭遇与我们何干?我西风族向来不关心中原之争斗,既然你已知我的来意,我也不便道明,只管交出来便是,免得动刀动枪的,有失我西风族之风度。”
其余三名大汉对红衣女子的话动了恻隐之心,碍于族长的威严却不敢多话。
红衣妇女看着铜镜里的族长,轻蔑地道:“知道你那只眼睛是怎么瞎的吗?是你太贪婪才遭此报应。”她哈哈大笑起来继续说道,“你我算是有缘,我不作计较,拿些金银珠宝速速离开古墓吧。”
“哼……我西风族金银珠宝应有尽有,我等尚且性命不顾闯进古墓来,拿几件不值钱的珠宝就走吗?”族长提着长剑朝前指去,向红衣女子又走近了一步。
红衣女子不动声色,对着铜镜不紧不慢地梳着浓密的长发,她看着铜镜里的四名大汉,嘴角掠过一丝微笑。
族长见到铜镜里红衣女子笑得如此诡异,心中产生了一些畏惧,他即刻站定了脚步。
半响,红衣女子开口道:“你我阴阳两隔,互不叨扰,你等擅自闯入古墓,犯了大忌,盗墓之人虽说野蛮无理,但盗亦有道,他们做事尚且留有余地,你却如此贪婪,与盗墓人并非同类,既然你们不是为了金银珠宝,那又是为何闯进地宫扰我清净。”
红衣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方才我与我男人寻欢之时,你念毒咒惊扰了我男人,他化作了一缕青烟,这笔账如何计算……”
那红衣女子话音未落,族长哈哈哈地狂笑起来,朗声道:“笑话,我不与你多费口舌,识相的就把金缕玉衣交出来,否则我们将踏平你的古墓。”
红衣女子猛地转过头来,铜镜中,她那娇美红面却是一颗惨白的骷髅头。
四名大汉纷纷往后退去,心中甚是惶恐。
红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空幽瘆人,她埋着头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冷哼一声道:“踏平古墓,你们有这本事吗?别怕,我本来就这副骷髅人的模样,铜镜可以照出我们前世的模样,不信你们也拿去试试……”呼地一声,红衣女子拂起了长袖,那铜镜向四名大汉飘飞了去。
族长后退两步,挺直腰板迅速提起长剑,只听得“哐当”一声,铜镜破成了两半,另一半铜镜掉在了族长的跟前,反射着族长的面部,里边竟显示出一蓬头垢面的乞丐男子。
红衣女子笑道:“原来是只饿死鬼啊,难怪做事如此莽撞,改掉你贪婪的恶习,苦海无涯,回头就是彼岸。现已是卯时,不与你等多作纠缠,我归位去了……”
话音未落,红衣女子已化成了一团烈火,把堂屋照得通亮,烈火从脚部烧至头部才逐渐熄灭,堂屋中陷入了黑暗,只有棺椁边的两盏长明灯闪着微弱的光亮,依稀照出几具棺椁的轮廓。
在地宫深处又传来那红衣女子的话语声:“别动我的棺椁,棺椁里无金缕玉衣,你们别处去寻吧,拿些金银珠宝速速离去……可别再深入地宫了,否则后患无穷,切记,去贪念,知足常乐……”
红衣女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古墓中回荡久久。
那名脚受伤的大汉早已萌生了除去族长的念头,他认为族长行事如此蛮横,为了一己私利,竟一意孤行,不听劝解,终究会坏了他们的大事,可是他迟迟不敢动手,凭他目前的力量是斗不过族长的,即使他四肢健全也没有十足的胜算,毕竟族长的功夫都胜他们一筹,他也暗自在揣测其他两名大汉的心思……
族长叫几名大汉速把棺椁打开,三名大汉相互推却,不敢上前一步,劝说族长最好谨慎行事,听取那红衣女子的话,族长十分震怒,对他们下了死命令:“不听令者,死!”
四名大汉费了好大功夫才将最左边的那口棺椁盖板打开,正如那红衣女子所言,棺椁里空无一物。
待打开中间那口棺椁时,看见一小男孩从棺椁里跳将出来,族长伸手去抓小男孩,眼见已经抓住了小男孩的身子,他的手里却捏了个空。
小男孩似乎受到了惊吓,毫无阻挡地穿过族长的身子,一边哭嚷一边叫着妈妈向堂屋外奔去。
族长将烛光照近,看见一具小孩的尸骨正躺在棺椁里,衣物已经腐化,尸骨暴露瞬间部分白骨已经化成了粉末。
四名大汉在翻动棺椁之时,那白色的粉末在棺口飘荡,棺椁里除了有几件小孩的玩物之外并无值钱的金银珠宝。
四名大汉又将最右边的那口棺椁盖撬开,发现里边还有一口棺椁,当撬开里面那口棺椁盖时,看见一具尸体被丝绸布匹裹得严严实实的,四人把尸体抬出棺椁,将丝绸布匹一层层剥开,外层的丝绸已经腐化,越往里层丝绸越是华丽、细腻。
四名大汉不禁惊叹那时候的丝绸工艺水平,他们剥开了五十余层才到最里层,一具穿着红色丝绸的尸体展露在了眼前。
尸体的头部已经变成了骨髅,骨髅上的头发十分浓密,发髻里插着两个金簪,头部以下的身体并未完全腐烂,手臂的皮肤还具有弹性,右手戴着两个玉镯子,从穿着打扮来看是一名女性。
四名大汉心里明白,这具尸体便是方才那红衣女子,除了族长有些失望之外,其他三名大汉心里颇有些愧疚。
族长在那红衣女子的棺椁里四下翻找,在棺椁里翻出了一些绫罗绸缎,金钗、玉镯之外并未发现有金缕玉衣的影子,他又惊又怒,心中骂道:“娘的,金缕玉衣到底是何方神物?折腾了半天,差点连命都搭上了……”
族长怒不可遏,他挥起长剑向棺椁砍去,棺椁木料结实,只被长剑削去了一小块皮儿,他又提起长剑向那红衣女子尸体的腹部刺去。
待剑鞘拔出之时,一股味道怪异、蓝绿色的浓稠液体从那红衣女子的腹部喷洒而出。
四名大汉即刻向后闪退,那名脚部受伤的大汉行动迟缓,被几滴液体喷至颈部,他突然感觉到颈部瘙痒、炽热异常,用手去抓挠时,颈部火星点点。
火势很快向全身蔓延开去,并燃烧成了一团火球,他瞬间被旺火包裹,万分惊恐地向族长扑去,苦苦哀嚎道:“族长,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族长惊恐万分,不敢上前去触碰那熊熊火焰,领着其余两名大汉快速向堂屋外奔去。
脚受伤那名大汉扑倒在堂屋门口,火势越来越旺,他挣扎着在烈焰中死去,待火势逐渐熄灭,三名大汉上前寻找,却见地下尽是一堆灰烬。
族长骇然,他看着那红衣女子的尸身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心里悲恐交加,悲的是拓跋胡山被火烧死了,虽说他们是隶属关系,但多多少少是有感情的,况且拓跋胡山是拓跋胡仙的堂兄弟,拓跋胡山的死是因他而起,他心里颇有自责。
恐的是他们已经置身古墓深处,不知前方还有多少不可预知的凶险,即使能逃出古墓,回到西风部落,回去又如何向拓跋胡仙交差?若是拓跋胡仙知道自己的堂弟因他而死,定会拿他来开刀……
想起这些,族长有些绝望,反正逃出去是死,逃不出去也是一死,既然已经深入了古墓,不如一条道就此走到底……
族长轻叹一声,脸上颇具无奈之色,他看了看其余两名大汉。
两名大汉手持着蜡烛战战兢兢地等待族长发话,烛光正照着他俩惊魂未定的脸庞。
族长转过身去,看着黑压压的古墓深处,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笑,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更深的盘算……
走出堂屋,族长提着蜡烛折右而行,向那条漆黑不见底的墓道走去。
墓道旁边挺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上布满了青苔、枯藤,碑上深深地刻陷着“幽魔古道”四个大字。
大字旁边还刻了几行小字:“此道系阴阳零界道,沿此道可进入冥界、灵界,误入此道者务必请速速离去,若搅扰了地冥宫,阴阳两界将混沌不可开交,后果自承之,慎入!慎入!”
两名大汉拨开青苔和枯藤,借着微弱暗淡的烛光,贴近石碑将碑上的文字细细地念了一遍。
此刻,族长已经踏进了“幽魔古道”,两名大汉背心渗出了阵阵冷汗。
其中一名大汉失声叫嚷道:“族……长……进……不得,此道进不得,若搅扰了地冥宫你我都无法向阴阳两界交差啊,当务之急我们还是撤离古墓去寻那婴儿吧……”
族长看着两名大汉怯懦懦的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说道:“我西风族竟有你们这样一群废物,想想拓跋胡山是怎样死的,你们难道不想去寻那红衣婆娘为他报仇了,好歹他也是我们的兄弟,你们竟如此浅薄,一点兄弟情谊都不顾了吗?”
两名大汉心里也自然十分愧疚,眼睁睁看着拓跋胡山活生生地被烧死,竟然无计可施,二人低着头默不作声了。
族长心道,事已至此,还想活着出去?若你二人谁对我存有二心,我必诛之,拓跋胡山死了,谁的心里都难受…
族长看着他二人,又想起了在莽山一起出生入死的那段时光,他有些感概,安慰他二人道:“你我兄弟四人一路追杀叛军至中原,在莽山之巅我们将叛军首领阿汗达诛杀于罗布坑,那时我差点命丧阿汗达利剑之下,是你们三人合力将阿汗达推开,我才躲过此劫……”
话说间,族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道:“难道我会忘记你三人的救命之恩不成?如今我们兄弟四人少了一人,我如同断了手足般心痛,我只想去寻那红衣婆娘与她同归于尽,如有怕死的请自便吧……”
族长的话虽是十分动听,但双眼里却隐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杀气。
两名大汉听了族长一席话,心里没了主意,跟着族长踏入了“幽魔古道”。
只见得几道黑影被烛光拉得悠长,在古道中摇晃闪动。
此时,一黑影在“幽魔古道”口站立片刻后迅速向左急闪而去,那黑影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到了四合院内,径直向堂屋中奔去。
三名大汉越是深入“幽魔古道”越觉得周围的空气异常冰冷刺骨,他们连石壁都不敢去触碰,害怕被那霜冻的石壁硬生生地扯下一块皮来。
三人背靠着背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蠕动,冷冻透过衣服侵蚀他们的意志和肉体,他们犹如灵魂出窍般,呼吸和意识已不能自已,一名大汉开始胡话连篇起来。
族长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们穿着本就单薄,古道中寒冷的环境已经到了他们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有些懊悔,想领着两名大汉返回,但回头看去时,来时的路均被绝壁封死,已经没有了退路。
三人每走一步,身后的绝壁就会合拢一寸。
地上的冰层已经很厚了,古道变成了“冰道”,光滑无比,烛光也做出了这最后的挣扎,纷纷熄灭了。
那名说胡话的大汉早已透支了体力,他惊恐地在黑暗中摸索,却听见他时而开怀大笑、时而低声沉吟,另一名大汉也说起了胡话。
族长亦犹如死神降临般恐惧,心里惋惜无比,哀哀叹道:“难道真要亡命于此了吗,我死不足惜!”
突然地宫深处一阵颤抖,三名大汉顿时滚做了一团,他们在冰层上咕噜噜地滚了几圈后向古道深处滑了下去。
四周无边无际满是星光点点,三人进入了异灵空间里,纷纷失去了知觉。
黑暗之中一道光亮投射了过来,族长睁开了双眼,感觉精气神陡增,不知已经睡了多久,
族长站起身来,舒展了筋骨,下意识地去寻另两名大汉,那两名大汉正扑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呼呼大睡着,族长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子骨,心里一阵惊喜,难道我们都没有死吗,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他看了看四周,四周混沌不清,均是一些模糊的景象。
隐约看见不远处有几个人在围着一堆旺火。
族长揉了揉双眼,但眼前的景象并未见得清晰,也并非双眼朦胧所致,他想叫醒两名大汉,但触碰到两名大汉的身体时,只感觉到两名大汉的身体轻飘飘的,一只手便可将他俩的身体举起。
族长有些不知所措,他又惊又恐,举起两名大汉的身体向地下扔去,两名大汉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并无半点疼痛之感。
两名大汉仍是呼呼大睡,族长愤怒地喊道:“你们两个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我醒来,我们已经到阴间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魔性的狂吼:“他们在这里,给我抓住他们,不要让他们跑了,拿他们去下油锅。”
族长模模糊糊见到几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打着火把向他们冲了过来,那几个身影的手上还拿着武器,是来捉他们的。
惊恐之中,族长提起两名大汉向黑暗中奔去,身后的喊杀声乱成一片。
前方毫无阻拦,族长向前奔跑不停,却不知劳顿,待得身后的喊杀声渐渐消停后,他才放缓了脚步,回头看时,那些光亮缩成了一个豆大的圆点。
四周无比空旷、安静得出奇……
两名大汉悠悠醒来,族长心里宽慰了些许。
一名大汉问道:“族长,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
族长环顾四周,摇头叹道:“这可能是就所谓的阴间了吧……”
话说间,突听得右手边的那名大汉声嘶力竭地叫喊道:“族长救我,族长救我……”绝望的呼喊声渐渐远去,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尽头。
族长和另一名大汉惊恐未定,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渗出。
片刻,族长喝道:“横竖都是个死,豁出去了,走!”他和另一名大汉拔出腰间的长剑向呼叫声那方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