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一下子攥紧双手,青筋暴起,浑身颤抖,她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这确实就是她们的下场。
“或者,夫人想要改嫁吗?”
孙氏觉得萧清瑶字字句句都直戳人心窝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本~夫~人~这~辈~子~都~不~会~改~嫁!生是冯家的人,死亦作冯家的鬼。”
知道冯玉臻这刚烈倔强的性子是随谁了,萧清瑶展眉轻笑,双手将新沏的安神茶奉给孙氏,郑重道:“夫人立女户吧,按照新颁布的《户律》和《置后律》,立女户。”
孙氏一怔,“立……立女户?”
***
沧州位于京城正北方,沧州赵郡又地处交通要道,占据优越得地理位置,是多个州郡交汇通商最大的贸易中心,这也是广晟镖局在赵郡高邑扎根的主要原因。
年关在即,很多商旅都赶在年前最后一波年货采买交易,地处沧州赵郡中心高邑的主干道上更是热闹非凡,除了来往的行人车马还有各种叫卖声,还有熙熙攘攘置办年货、讨价还价的当地百姓们。
比起上半年,不论是官道上还是州郡县,大昭正在推行的各种政策中修生养息,恢复元气。
如果没有某些绊脚石的话,大昭可能会更好,萧清瑶这么想着,突然被一个身高不及她肩膀,衣衫褴褛的孩子撞了满怀。
孩子撞到她以后,一叠声的哈腰作揖,嘴里念叨着,“贵人对不住,对不住……”一边说着,一边卑躬屈膝,渐渐混进人群溜得无影无踪。
小孩离开熙攘的大街,又绕了好几条小路,回到大街上溜了一圈后,没入偏僻背街的小巷中,回头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尾随,便推开一扇破旧的大门,冲里面喊道:“小六,泛子,芽儿我回来啦!”
话音刚落,从里面冲出三四个小萝卜头,都是身上打着补丁,半大不小的孩子,哭着喊着,惊慌失措大喊道:“锄头哥,锄头哥!你快来看看,前几天你带回来的那个人,好像……好像没气了。”
锄头赶紧跑进破败到四处漏风的房舍,那个陷在草垛中几乎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好像……确实没气了。
“荷包里的钱,大概只够给他请大夫抓药的。”萧清瑶站在破败的门前,打量屋里或坐或跪的几个孩子,好心地解释道。
锄头一惊,赶紧以护卫的姿态将见到陌生人出现,瞬间藏到他身后的几个孩子挡住,嘴上也没闲着,装模作样的干嚎起来,“贵人,饶命啊~贵人,您大人有大量,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几天都没吃……”
“你再演一会儿,他可就真的死了。”
“……”锄头的脸上闪过各种情绪,知道自己遇到硬茬了,偷了不该偷的人,正准备想对策。
“所以,你是要给他请大夫抓药,还是留着钱填饱自己和这些孩子们的肚子?省着点用,过个半载也行。”
锄头听懂了,“你……不是来抓我的?”又想了想她的话,从地上站起来,给其他几个小萝卜头使了个眼色后,试探性的往萧清瑶的位置走两步,“我爹娘也是差一口气,死在冬日里……”
见萧清瑶真的只是靠在门前不阻拦也没有任何动作,便大着胆子快走几步,越过她往外面跑,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原本在屋子里的孩子们钻洞的钻洞,爬窗的爬窗,一瞬间四散跑了个干净。
小主,
只留萧清瑶和屋子里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走到那个窝成一团,几乎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跟前,萧清瑶半蹲着扒拉了半天才找到骨瘦如柴的手腕,摸向‘TA’的脉搏。
就这安静切脉的功夫,锄头已经抱着一床破棉被,纸包等等大包小包的跑了进来,见萧清瑶不嫌脏,半蹲在那里为他捡回来的人切脉,也没多说什么,将破棉被随意扔到地上人的身上,又将大包小包扔到一边,从破屋的角落里掏出一个熬粥的破罐子,直接支在还未灭的火堆上,忙活了半天,将其中一个纸袋子拆开一股脑地扔进罐子里。
“小姐生在富贵人家,不知人间疾苦,您这一个荷包,够给他抓药也够我们过冬甚至还有余了,穷苦百姓确实请不起大夫,但药渣子还是能买的,伤寒的、退热的,混在一起喝下去,生死由命,我把他捡回来这么多天,也算尽人事了。”
锄头带着乱世孩童特有的早熟,像是一个阅尽千帆的大人,用亲身经历验证这世间的冷暖,迫不得已参透很多人生道理。
萧清瑶也没说话,算是接受了他的批评和他尽人事听天命的理论,顺手收拾了一下其他纸包中的东西,一大包陈年的糙米,一小包干巴得腊肉腊鸭腊鱼的边角料。
萧清瑶就地坐在一个破草墩子上,看着锄头忙里忙外,熬完药开始添火煮饭,又从外面不知道哪里刨了一颗白菜和一些看不出什么的黑绿色野菜,眨眼的功夫,一阵饭香混合着汤药苦涩的味道充斥在破败漏风的房子里。
“家里就剩自己了?”
“……嗯。”
“哪里人?”
“郾城。”
萧清瑶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如果是郾城,那就是年初东夷蛮族破城的事,他一个不大的孩子,从边城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能活着走到这里。
沉默许久,直到锄头将盛着汤药的破碗塞到她手里后,又去忙着刷药罐准备烧汤。
萧清瑶看着缺了三分之一,几乎盛不了多少汤水的破碗,回头将缩在地上的人扶起,让‘TA’靠在自己怀中,方便她在没有勺子的情况下,更好喂药。
用巧劲捏住下颚,稍微一倾斜,药便顺着滑了下去,几乎一滴不漏。
这人就算无意识,也愿意配合,求生意识很强,本能的吞咽,三两下将碗里的药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