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怒不已,咆哮道:“怎么可能?你们这帮人,好大的胆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八成,怎么做得出来的?”
“殿下冤枉啊。”玉德先生满脸发苦,“原来咱们康郡王府,也是按照惯例少五成左右。但是近百年来,殿下一直在为帝子之位而努力奔波,府内资金逐渐紧缺,若不加大避税力度,很多事情恐怕已无法运作了。”
何况这种事情他也没胆子擅作主张,因此操作之前早都已经请示过殿下了,只是殿下估计自己都忘记答应了。
“不能设法把账目抹平吗?”康郡王头疼不已,揉着太阳穴。
玉德先生好悬一口气憋死,差点破口而出。来来来,账目给你,你平一个我瞅瞅?
不过这话若是敢说出来,多半会被打死。
无奈之下,他只得干巴巴地说:“殿下,财务账目这一块,牵一发而动全身。尽管咱们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但不管是谁家偷税偷税,只要规模略大些,一旦彻查、细查、肯定能查出问题的。”
“就算帐做得再好,三才司只需要细查各产业规模,仔细核对支出收入,再审讯相关人等,终究躲不掉的。”
一旁的郡王府大管家皱眉道:“殿下,要不然咱们还是用老办法。那些负责查税的税务官总有亲人家眷,总有想要的东西,咱们设法收买几个,在查税过程中做点手脚……”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康郡王打断了。
“愚蠢!”康郡王冷冷扫了他一眼,“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吗?何况,这一次安郡王那边早有准备,肯定派人在暗中盯着我们,随时等着揪我的小辫子。你信不信,你前脚才把人派出去,后脚人就会被安郡王那边的人扣住,变成我试图买通税务官的人证?”
“是是是,是老奴考虑不周了。”大管家一头冷汗。
“不仅拉拢买通不行,威胁,暗杀这些手段都不行。”康郡王冷声道,“王守哲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就是看准了我和老祖宗府上的帐经不住查,这一刀,可是捅到了我心头上。”
“殿下且稍安勿躁。”姜竺衣献计道,“此事表面上看,似乎对您颇为不利,一旦被查出有大量偷税漏税的行为,于威望会有巨大打击。”
“但是倘若细细想来,此事未必就真对安郡王有利了。他这一计,于国有利,却得罪了大部分皇族和世家。大家表面不说,但心底肯定对安郡王等人恨之入骨,谁也不愿以自己吃到的肉,被从喉咙口硬抠出来吧?”
“帝子之争争的是什么?自然是要代表皇室的利益,世家大族的利益。王守哲此计虽妙,却是断了安郡王在世家中的路人缘。”
康郡王的神色一振:“竺衣此言有理,那接下来我们如何做?”
“表面积极配合查税,在这风尖浪口上不能留下把柄。”姜竺衣分析说,“第二,主动去向陛下认罪,以自己不知情为由,并保证一定改正。”
“第三,暗中举报各路亲王府,郡王府,以及各大世家的偷税漏税情况,逼着三才司去查,至少也要逼得他们去补税,然后由洛玉清大肆宣扬。没错,咱们的确是黑的,但是倘若大部分人是黑的,我们也就显得不那么黑了……这种时候,白的人反而太醒目,太招人恨了。”
“第四,积极拉拢盟友,暗示一旦安郡王上台,未来大家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不如在皇室内部投票时,抬您上位,届时皇室和大家族的税收可以睁一眼闭一眼。”
“妙!真妙。”康郡王大喜道,“竺衣这番话,倒是令眼前豁然开朗了。”
这一遭下来,吴明远那厮算是得罪了全天下大部分的世家和皇族。正所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就不信了,吴明远这么折腾一遍下来,还能有多少世家和皇族愿意支持他!
“大管家。”康郡王微微振奋了起来。
“殿下。”老管家眼前一亮,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抹光,一下子兴奋起来,“老奴具体该怎么做?”
“这样,你去找……”
康郡王低语了几句,大管家顿时连连点头,一脸兴奋地去了。
作为康郡王的心腹家臣,他的一身荣辱都系在康郡王身上,一旦康郡王倒了,他绝对是最先倒霉的,因此,他这会儿自然很是积极。
老管家跟随康郡王多年,办事能力自不必说。
……
查税风波,迅速在归龙城内展开。
一阵阵兵荒马乱,沸沸扬扬。
就在众世家的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不知不觉,大半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闹得轰轰烈烈的查税行动,仿佛丝毫没有要停歇的迹象,反而有种愈演愈烈之势,仿佛烈火燎原一般,难以停歇。
每天,都会有世家或是皇族栽进去。
三才司众人,忙得都已经连轴转了,却也还是来不及。
不过,纵然上面闹得再怎么轰轰烈烈,归龙城里的老百姓仍旧是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除了小部分利益相关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怎么受到影响,反而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城西。
因为归龙城主要是在向南面和东面扩建,城西这片地方勉强算是老城区,繁华程度相对于城东要逊色不少。住在这里的,也多是些皇室偏支远脉的成员,以及一些历史悠久,却已经不怎么兴盛的世家,在这一次的查税风波中受到的影响属于比较小的。
街头巷尾,与往常的日子也没什么区别。
这一天,老刘头和往常一样,在街边支了个凉茶摊,顺便搭着卖点点心。这会儿,他正悠闲地坐在摊位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驱赶着被食物香味吸引来的蚊蝇。
凉茶摊利润不高,一碗凉茶也就卖两个铜角子,一天下来赚得也不多,也就够他自己一个人的日常开销而已。不过,老刘头做这个也不是图钱。
他儿女都已经成家,老伴前些年也已经去了,支个摊子也就是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顺便也能有人陪他聊天闲侃而已。
这会儿,几个在商行卖力气的壮汉正坐在凉棚里,一边喝茶歇脚,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老刘头也支棱着耳朵,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听说了么?前些天城南李氏也被抽查了,名下好些庄子铺子都闹得鸡飞狗跳的。这一次这城南李氏算是倒了大霉了,要是补税补不上,搞不好就要典当产业去填窟窿了。”壮汉一号唏嘘感慨着说道。
“那也是他们活该!”旁边的壮汉二号不以为意,“他们要也跟我们一样,老老实实纳税,这会儿哪会这么狼狈?而且,这些天被抽查的世家还少么,像城南孙氏,城北杭氏,前些年仗着安国公府的庇护可没少捞钱,哪一个不是罪有应得?”
“嘿嘿~我哪是同情城南李氏?我是可怜李家六少今年刚娶的第十八房小妾。”之前开口的壮汉一号嘿嘿笑着,笑容猥琐,“那小娘子长得那叫一个水灵,漂亮得都快赶上天上的仙女了~李家这么一闹腾,她肯定也得跟着受苦喽~”
“去你的!说得你好像见过似的。”壮汉三号笑骂了他一句。
“我怎么没见过?”壮汉一号得意地咧出一嘴白牙,“那小娘子就是我家那条胡同的人。她小的时候,我还给她买过糖,拉过她的小手呢。前几日她回娘家探亲的时候,我还听她家人抱怨过,说那李家六郎忒不是东西,为了补那什么税,都已经给了翠云的东西,居然还能舔着脸拿回去。”
听着三人的讨论,另一边的壮汉四号龇着牙,心情郁闷:“我连一个媳妇都没有呢,那李家六少居然能娶十八房小妾,万恶的世家子……”
“我看你是力气多的没处使,想女人了……”
几个壮汉说着说着就哈哈哈大笑起来,气氛很是热闹。
这几个壮汉都是大商行的长工,修为都有炼气境两三层的样子。
一些大的商行为了提高长工的干活积极性,增强他们的力气,也为了提高他们在荒野路段上运送物资的安全性,会传授长工们一些粗浅的修炼功法。
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修炼功法,修炼一辈子也突破不了灵台境,也没有对应的招式,只能强身健体。但即便如此,这些长工们大小也算是个玄武修士了,接触的圈子大,见识也要比一般的老百姓强一些,消息自然也更灵通。
几人聊着聊着,便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
“说起来,咱们东家还算是稳得住的,你看隔壁的‘福瑞行’,他们家掌柜这几天急得嘴皮子都起燎泡了。听说他们东家也被人匿名举报了,好像是查出了什么问题,搞不好整个福瑞行都要跟着倒霉。”
“所以说,跟对东家真的很重要。东家没出事,咱们才能这么悠闲地聊天,要不然,这会儿咱们就得到处找下家了。”壮汉一号消息显然比较灵通,“我有个兄弟在康郡王名下的商行当长工。前阵子他来找我喝酒,还跟我诉苦来着,说他们商行快开不下去了。据说三才司一查下来,说他们欠了几十年的税,直接封了他们库房,金票一麻袋一麻袋地往三才司运……他们掌柜的当场就吐了血,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我滴个乖乖,这偷税漏税得有‘好几百亿’乾金了吧?”老刘头听得兴起,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嘿嘿~这咱们可不知道,反正很多就是了。”壮汉一号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咱就算努力干一辈子,都赚不到人家一个零头。”
“要我说,早该好好查一查他们了。”壮汉四号撇了撇嘴,“那些个高门大族都喜欢用鼻子看人,仗着修为高,家世好,平时一个个都狂得没边,占着最好的资源却不干人事,没一个是好东西!”
“哎哎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听他这么说,壮汉一号顿时不乐意了,不满道,“定国公府,德顺亲王府,还有安郡王府那边,不都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吗?还有咱们东家,不也没什么问题吗?这说明,世家中也是有好的。咱们有一说一,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