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璨星满空。吐谷浑国的都城“伏俟城”以北六十里,原本坐在风化大石上的郭旭扬站起身来。他等待的,就是夜幕降临的时刻。西北荒原,太阳落山之后,温度骤降,即便是七月盛夏,若只穿薄衫,也会生出寒冻之感。今晚的月亮,格外的明亮。
郭旭扬来到一个两山交错的大风口,这是他特意寻觅的一处地方,离他隐藏两匹骏马的山坳,尚有一些距离。
狂风呼啸,吹得他健实伟岸的身躯都有些站立不稳。他不得不动用内力,稳住下盘,在山间风口处,忙碌了好一阵子。待一切准备妥当后,他走到一里远的小丘,挑了一个背风处,靠石小憩,等候着“拜火教”人众的到来。
亥时三刻,群马的蹄踏声隐约可闻。郭旭扬倏然睁眼,伏地倾听,心中估量着约摸一百二十骑。他从南璃掌使的口中得知,此番前来抓捕自己的,除了东客、北牧两位掌使之外,还有四名护法。即是说:“护法”级别以下的教众,约一百一十人,这其中或许还包括了与分坛主艾则孜实力不相上下的高手。
他飞上山腰,寻声远眺。在皎月灿星的映照下,他看到浓密的草皮上,升腾起滚滚土尘,百余骑人马分成十二纵列,几乎占满整条主道,前后奔逐地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驰来。
达斯克布山——伏俟城北面连绵起伏的山群中,最神秘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座高山。附近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达斯克布山是魔鬼的巢穴,山上有许多金石,却被恶魔们藏匿起来。当地百姓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一些胆子大的,还会成群结队地组织起来,进到深山中寻找宝藏。
而这座可谓是远近闻名的恶魔之山,正是郭旭扬与南璃掌使三人约好的地点。郭旭扬等人怀疑东客、北牧或可能是黑袍尊者的帮凶,所以决定找机会探一探这两人的底。南璃通过曲折之法,暗暗地向东客及北牧等人透露:教内收到一则内幕消息,“祭火追杀箓”上的“必死之人”郭旭扬,将于七月十九日子时左右的时间,出现在伏俟城外的达斯克布山,然郭旭扬到那处的目的,却探查不出。
遵照拜火教的法典,“追杀名箓”上的人,必须彻底抹除。十年前,这本祭于圣火桌案前的白狼皮册,其上罗列的名字,大多为恶贯满盈的罪逆之辈,也有一部分是与拜火教对立、或侵害该教利益的对手。而自从教主祆宇浡王被黑袍控制之后,这本神圣的名箓上,就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名。教内中高层虽感到有些疑惑,但出于对教主及火神的虔诚崇拜,他们依旧义无反顾地对名箓上的人,挥出屠刀。
四大掌使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于教主。他们频繁往来于西域与中原,对于郭旭扬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虽说万重山处心积虑地败坏郭旭扬的名声,然而,江湖上被郭旭扬以德报怨或是舍命相救的人,却比万重山嫁祸陷害的数量要多太多。是以,东客和北牧心中觉得,郭旭扬应该不会太坏。尤其是在他们得知,郭旭扬四人并未杀害西飒、南璃及八位护法,而将其尽数放回西域之后,他们对郭旭扬等人的好感更多了几分。
只不过,出现在名箓上的人,还是要死的。
一众人马在达斯克布山脚下停了下来。两名男子打马前进三丈,位于其他人的前列。另有四人立马于那两名男子及教众中间,郭旭扬一眼便瞧出那四人是交过手的“四大护法”。
“你就是郭旭扬?”当先一人抬头看向山腰上的年轻男子,用中原语问道。
郭旭扬点了点头,抱拳说道:“在下郭旭扬。不知诸位是何许人?又何故到此?”
为了不暴露与南璃三人的“合作关系”,他不得不假装不识来者身份。而实际上,东客及北牧两位掌使的底细,他虽说不上了如指掌,但至少也摸了个大概。
方才问话的是东客,四十九岁,深眼窝高鼻梁,肤色白净,短发微曲,眼珠呈琥珀色,是土生土长的西域人。他身着短衫束裤长筒黑靴,背后背一把大剑。
从剑鞘判断,并结合南璃透的底,郭旭扬知东客的就手兵器,与中原大部分轻灵的宝剑略有不同。剑身长四尺一寸,宽四寸,乃是不含杂质的玄铁打造,厚重凝实。东客的剑术以横斩直劈等招式为主,大开大合、霸道威猛。若其以浑厚内力贯注于剑身,时常能将高手劲敌一剑两断。然郭旭扬这个使剑的行家却很清楚:此种剑术,缺乏诡谲莫测与灵动变幻。除非是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否则剑招极亦在势均力敌的对手面前,被对方破解。更何况,郭旭扬还请南璃说出了东客的两个破绽。
东客掌使的右侧,是北牧掌使。
据南璃所说,北牧应该是三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在少年时期白了头。他并非西域人,而是在中原入教,最后破格提拔为总部掌使。他面容清秀,俊美的容颜与缺乏血色的苍白皮肤,让他看起来好像是十七八岁的病弱美少年,然那及腰的如雪银丝,却饱含沧桑凄凉之感。他眼尾微翘,宛若桃花,但这双可与那些名妓花魁勾人的瞳眸相媲美的双眼,竟是天生盲一目,唯有右眼可视物。他仿佛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矛盾融合体,让郭旭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东客一袭白衣,腰间玉带里,斜斜地插着一把铁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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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北牧掌使与教主几乎是单线联系,南璃与他碰面的机会很少,甚至没有见过他全力出招。故而,对于北牧的武功路数和招式弱点,南璃确实不知。郭旭扬猜测:以铁扇为兵器,招式应当偏阴柔,或许还暗含暗器发射及点穴之法。
郭旭扬的目光穿过两位掌使,看向他们身后的人。那四大护法的武功,皆在明斯护法之上。百余名教众各带铁刃利器,骑在高头大马之上,他们看向郭旭扬的眼神,毫无波动。教众们对中原的文化事迹,接触了解不多。在他们看来,眼前之人只是圣教名箓上要追杀的人,早晚都是要死的,他们根本不在意那人是“郭旭扬”还是“李旭扬”或是“张旭扬”。
“郭旭扬,我们并不想杀你。但你是‘祭火追杀箓’上的人,所以,就得死!我说,你还是自己杀自己吧。虽然那天你们打伤西飒他们,但当时你们有四个人,现在你一个人,我们有一百一十六个人,你赢不了的!”东客的中原语说得没有南璃那么溜熟,却也还算不错。他曾经学习过“自戕”这个词,却是一时半会儿的想不起来,所以只能说“自己杀自己”。
北牧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抬眼望了郭旭扬一眼,又低垂眼睑。好似他除了失明的左眼之外,嘴巴也不会张。但郭旭扬知道,他不是哑巴。南璃对北牧的评价是:惜字如金。
郭旭扬微笑道:“‘祭火追杀箓’?如此说来,各位是‘拜火教’的人?在下的命只有一条,自然是不会引颈就戮的。若想杀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他话未说完,已向那风口处飞掠。
“抓住他!”东客高呼了一句西域语,右手一挥,指挥下属教众骑马追杀郭旭扬而去。郭旭扬会逃跑,他并不感到意外。虽然他很希望对方自己抹脖子,这样就可以减少伤亡,但他也清楚,对方不可能那么做。如今,率众将郭旭扬诛杀,在名箓上划掉一个人的名字,才是他千里迢迢赶到此处的目的。
郭旭扬在山间腾挪纵跃,他故意放慢了轻功的速度,好让身后的人马跟得上自己。他掠过风口,百余骑也陆陆续续地跟了进来。
郭旭扬的余光始终未离开掌使及教众,待他看到所有人均在自己的引导下,进入某个阵圈之后,他的右手并指如剑,向北方阵眼处,打出一股强劲内力。猛然间,飞沙走石弥漫于两山之间,与怒号的狂风相互呼应,一个封闭的阵法,瞬间开启!拜火教众无一幸免地,皆被困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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