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赵骏调查,陈希亮嫉恶如仇,不考虑个人的祸福进退,为平民百姓称颂,使王公贵人害怕。在长沙县,任何人敢犯法他都找抓不误。
其中有个和尚叫海印国师,曾经是刘娥的座上宾,且与很多达官贵人交往颇深,因为是长沙人,他就通过权势霸占了地方百姓的土地。陈希亮刚来长沙赴任,得知这件事情,立即将海印国师法办。
结果就是陈希亮在长沙干了六年县令,本来按照官场惯例来说,最多三年就得调走。可朝廷仿佛都忘了他这个人一样,除开最早当了两年大理评事这个闲职,从十六岁当进士,十八岁来长沙,现在二十四岁了都没有升迁或者调动。
历史上需要到庆历年才升殿中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官场上另外一个层面的奇迹了。
“伱这妇道人家懂什么?”
陈希亮呵斥道:“朝廷自有朝廷的考虑,切莫多嘴多舌。”
赵骏自己拿了毛巾给自己擦擦脚,笑道:“夫人说得没错,这就是官场啊。”
“你看,知院都说是这样。”
杨夫人边给陈希亮擦脚,边说道:“要我说,这做官真是累,让他还不如辞官回乡,反正家里也不只他一个进士,可他却说心里放不下黎民百姓.知院你看这事闹的。”
“哎呀你这碎嘴子。”
陈希亮虽然知道夫人在用埋怨的口气故意帮他一把,可还是气得不行。
知院是明察秋毫的人,什么人该升什么人不该升知院心里清楚,用这种办法帮他,让陈希亮这种正直的人觉得羞愧。
“诶,公弼,这一点我认同夫人的看法。”
赵骏笑道:“做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蓣薯。这官场上做事的人太少,贪赃无法的太多,我就是看不惯这地方,才想要动一动,变一变。”
陈希亮纠正道:“那叫薯蓣。”
“为了押韵嘛。”
赵骏穿上了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大宋弊病太重了,需要的是像公弼这样的年轻有为肯做事的干将,我看啊,也不用等太久,你就要升官咯。”
杨夫人面色大喜,赶紧推了推陈希亮,陈希亮此时也擦完了脚穿上了鞋,无奈拱手道:“多谢知院赏识。”
“也不用说是我赏识,这是你的能力。”
赵骏笑道:“若你能力平平,政绩平平,纵使你是个清廉官吏,升你上去反而会害了国家和百姓。你虽然年轻,可能力政绩都是上佳,这说明我把更高的权力托付在你身上,你能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瓢泼一样的大雨快漏进屋檐里。似乎湖南这地方每年都要下很长时间的雨,有的时候若是排水系统不发达,甚至整座城市都要被淹掉。
两个人走入屋内,陈希亮跟在赵骏身边,笑着说道:“能力再好,政绩再好,无人赏识,又有什么用呢?这天底下,若是多几个像知院这样的相公,即便不是巡视地方,哪怕是在汴梁看看各地政绩文书,也总比枯坐在政事堂强。”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骏大笑道:“你说的对,那帮家伙,就是群泥塑木偶,整天嘴里喊着为国为民,让他们亲自下地里看看去?嘴上都是口号,心里都是为了争权夺利。”
屋内就点了一根蜡烛,非常暗淡。衙门也老旧没有修缮,甚至后院宅邸里还长了不少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无人打扫。
不是他们懒,而是陈希亮上任之后就带了老婆过来,身无长物,也没个奴仆,衙门那么大地方,他们就自己住一个卧室,顶多加个陈希亮办公的书房,其余房间天天打扫实在没必要。
这次赵骏过来,还是杨夫人临时收拾出来一个房间给他住。
说起来陈希亮家境不算差,他哥哥是个大地主,放高利贷的,曾经让他去把放高利贷收的三十万钱,也就是大概四百贯钱收回来,结果他直接把那些利息文书给烧了,免了那些百姓的利息。
也许古人那句话是对的,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虽然说有钱人不一定真有良心,他们可能还会逼着你九九六,加班加点干活剥削你的劳动价值。
但至少陈希亮家里有钱,他本人却挺善良正义。
所以虽然家境不错,可生活过得却很朴素,也没找家里要钱,全靠自己俸禄养活。
而且发下来的俸禄虽然多,比明清时期的一品大员还要高几倍,但他把大部分俸禄都用来接济穷人了,是一个能瞧得干净的主。
就是这份从政绩,从地方百姓对他的爱戴,从衙门里模样,从过的生活日子,就让赵骏特别喜欢。
比之前看的那些个王素、杨察、杨告、赵抃等可用之才还要喜欢。
严格来说上面这几人也不差,像赵抃的政绩好,人品、能力、性格方方面面都挺不错。
但他三十岁,像个小老头一样太古板。
反倒是陈希亮十六岁中进士,十八岁当县令,现在二十四岁。而赵骏恰好也今年二十四,也许是同龄人的关系,两人之间更有话题。
进了屋中,按往常时候若是县里没有公务处理,就看看书,或者早早睡了,但今天又能继续聊天。
最近这段时间被困在长沙,赵骏就每天和陈希亮聊,聊百姓,聊地里的庄稼,聊那些地主和官僚,聊国家未来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