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四野行(3)

黜龙 榴弹怕水 3388 字 2个月前

“是樊将军吗?”窦小娘心念一转,绕过苏靖方,直接朝女将拱手。“樊将军,你兄长樊头领多有言语叮嘱,让我们见到伱务必传话,请你回家。”

樊梨花难得被苏靖方撺掇着出境做事,刚刚上来,就遇到黜龙帮的人,也不免尴尬……时过境迁,她早不是当年带着一丝固执,难以接受长兄死亡次兄投降的樊氏大小姐了,尤其是来到河北后,看到满目疮痍,对战争也有了一点认识,加上唯一的现存至亲在黜龙帮内越来越稳妥,自然立场消磨……唯独话又得说回来,她跟着张十娘,带着人来到武安郡中,早早也寻到了自己的新位置与新价值,也同样不可能轻易为一句话便弃了这里的一切罢了。

而回到眼下,这么一个小娘对自己轻声软语来对,她也不可能使出来姑奶奶脾气,便拱手回去,老老实实回了些客套话。

樊梨花与窦小娘的接触,极大缓和了在场的气氛,苏靖方似乎也不好再生事,只立在一旁装无辜。

双方聊了一阵子,大约消除了一些敌意,熄了武装冲突的可能,但还是各怀心思……侦察理所当然的变成了监视,只一起往巨鹿方向而去。

而抵达巨鹿之后,窦小娘一行人轻易得到了原本想要的答案——襄国郡境内的田地收成居然也不如黜龙帮境内清河一带的来的好。

看的出来,襄国郡郡守陈君先是个救灾不力的废物。

然而,事到如今,得到答案的窦小娘等人此时却并不着急回到边境线上去了,而是选择继续尾随苏靖方一行人……边境巡骑,这个时候要是撤了,才是真正的失职,尤其是他们前日才护送了自家处置外务的头领进入了襄国郡。

这个时候,武安郡的人忽然也到襄国,俨然有些说法。

与此同时,明显从宗城出发的苏靖方那帮人居然也没有驱逐嘲讽的意思,反而任由他们跟随。

不过,就在双方各怀鬼胎之际,他们丝毫不知道的是,黜龙帮外务分管谢鸣鹤正在襄国郡内当座上宾。

“我们首席的意思很简单,请陈府君写个公开的布告……其实布告我们已经帮你写好了,替你宣讲布告的人我都一起带来了……主要是就要阁下承认自己在民政上欠缺能力,以至于在旱灾中袖手无为,不能救治下百姓;军事上也缺乏历练,不能安靖地方,消除匪患,以至于地方治安恶化,影响到了整个河北中西部;文化上也难务实,不能遵循我们的建议使襄国郡百姓都能够享受到公平的筑基、识字机会……而也正因为以上种种,引起了我们张首席的震怒,他便遣人来呵斥陈府君,让陈府君让贤于李定,陈府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惭愧万分,愿意就此让位。”襄国郡郡治城南的龙冈堡大堂上,坐在客位的谢鸣鹤言辞诚恳。“这样陈府君不就能躲掉大祸了,泰然归乡了吗?”

陈君先坐在主位上,面色为难,听到最后干脆直接掩面低头:“这也太……太过分了!这般布告发下去,我要为天下人笑的,汝南陈氏的名声也要大大损耗的。”

“陈府君。”谢鸣鹤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也勉强算是名门之后,今日就先以私人身份告诉你一个道理,那便是你个人名号如何,是好是坏,对家族声望是没有太大影响的。”

陈君先状若茫然抬头。

谢鸣鹤见状,心中了然,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家族声望这个东西终究是靠两件事……一个是能不能把家族延续下去,另一个是延续过程中有多人能做官,然后做到什么份上……说白了,就是看你们家做官的总和。至于说什么个人声望好坏,做官做得好坏,其实并无太大关系。你汝南陈氏,祖上固然有许多出色人物,可真没有丢人现眼丢到史书上的人吗?你还能不认祖宗?非要说些不好听的话,那就是史书上留下坏名声,也是有用的,最起码比史书上留不下名字更要得。所以,谁也不要用什么家族声望来做遮掩。”

陈君先略显尴尬,却没有吭声。

“当然,这是私人的劝诫,接下来是公务。”谢鸣鹤见状,音调忽然又高了起来。“你以为,有些事情由得你吗?”

“那由得你们?”陈君先终于愤然摊手。“若是那般,你们黜龙帮为什么不直接派兵来取襄国郡?我找你们,是请你们帮我抵御李定的,结果你们却只是让我把地盘让出去!”

听他言语,居然是李定试图顺流而下,对他施行兼并。

“陈府君,你这话就不知好歹了。”谢鸣鹤冷笑道。“你自己无能,好几年了,连黑山里都清理不干净,引得太原不满,引来李定觊觎,堂堂一郡太守不敢住在郡城的郡府里面,只能跑到城南山里的军堡待着,想投降都怕落得一个客死他乡的地步,所以来求我们……我们也给了你方案,你只要按照我们的方略做点表面上的事情,就许你带着家眷从我们的地盘安然归乡,你还想怎么样?”

陈君先终于叹气:“我找你们来,多少是想着,太原不仁,武安不义,把襄国郡卖给你们的……”

“我们不会上当的。”谢鸣鹤嗤笑一声,摇头以对。“襄国郡这破地方……东西狭长,横切了浊漳水中间一块,拿了容易,却怎么守?李定年富力强,状若饿龙在南,薛常雄这头老虎虽然蔫了,却如何容忍我们取他的上游?便是太原也断不许我们取下临山的郡国,直接威胁他们。北面赵郡那边,更不要说了,赵郡的张太守怕是要吓得也跑掉,到时候我们取不取?取了信不信幽州人也要掺和一脚?我不信陈府君不懂这个道理。你不就是想把我们扯进来,弄个多方混战,求个乱中求生吗?还是说另有诡计?”

陈君先沉默了片刻,半晌方才开口:“话虽如此,可一郡之地白送给你们,你们那位张首席居然不动心吗?”

“我们不缺地盘,也不缺什么声望,更不需要跟谁证明实力,我们已经证明了,我们现在要的是休养生息,调理内功,最起码把今年的旱灾熬过去,等到江都或者东都出事。”谢鸣鹤无奈答道。“然后真要再大举扩张吞地盘,也肯定是要从河间开始,往幽州去……”

“这份定力,确实了不起。”陈君先沉默了片刻,方才叹气道。“张首席三年而成大局,绝不是浪得虚名。”

轮到谢鸣鹤不说话了,作为外务分管,类似的话他已经听腻了。

两人就在这个可以远远眺望襄国郡郡城的龙冈堡中沉默相对了一会,然后还是陈君先开了口:“可还是觉得太丢人了。”

“丢不丢不是陈府君说了算的,你只要想回汝南老家,总得求到我们,只要阁下入境,我们照样可以用阁下的名义补一份,只不过那样的话不免失了大部分效用,也显得不够坦诚。”谢鸣鹤认真劝告。“我再提醒阁下,阁下真不要觉得自家还有救,还能在三个鸡蛋上跳舞继续撑下去……徐州一战后,地方官都认清形势了好不好?反的反,乱的乱,谁在乎你这个郡守的身份?!接下来就是肆意兼并,强者居上,弱者食尘的局面,你撑不住就是撑不住,不要再挣扎了!而且李定是冲着地盘来的,是诸侯侵攻。刀兵之下,阁下莫说颜面,便是你家里人与你个人性命,都难保证。”

“所以我才往将陵求援的。”陈君先哀伤道。“我原本以为世道还能将就下去,结果你们徐州一战,弄出来一堆鲸鱼骨头,反而戳破了这层遮掩……我能如何呢?我不过是个寻常郡守,处在这个位置,就好像处在虎狼堆里一般。”

“你也知道江都那里只是遮掩?没我们,照样会被人揭破,你也迟早要走。”谢鸣鹤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