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里的舌头根子无非就是如此,七姑八姨的嘴里总没好话,左右不过是嫉妒而已。
但是如今,她们却不敢这样说了。因为夏家姑娘要嫁的人是大理寺,辑寇司的捕头,听说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京兆府衙门里咳嗽一声,府尹都会急慌慌的跪下来请罪。当然,这都是没见识的平头百姓才会这样想的。
所以,她们此刻就会担心,若是以往的闲言碎语,传到这位官儿老爷耳朵里,随便叫一个捕快过来,就能让七姑八姨们生死两难。
因此这个时候,她们自然是好话说尽,不求别的,就指望着这些好话能传到那位捕头老爷耳朵里,别跟她们这些小民一般见识。再有就是,听说夏家今日可是摆了五桌酒席,宰了两口猪,一只羊,还买了十来斤牛肉呢。
这可是个大场面,随便随个几文钱的份子,讨个吉利,就可以混一顿肉吃,何乐而不为呢?
吉时已到,一通鞭炮,三通号之后,新娘出门。
一身喜庆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夏至,面无表情的坐上了大红花轿。
轿子渐起,轻微的颠簸之感开始后,便是吹鼓手欢快的调子响起,喜轿向着城外郭家庄园而去。
轿子里的夏至无悲无喜,面无表情。或者说,哀莫大于心思。
脑子里却思绪万千,回想着最近的种种。
昨夜母亲在为自己“缝嫁衣”时说:“当爹娘的不是要卖闰女,咱家也不是想攀高枝的人家。能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爹与娘便心满意足了。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那个人毕竟是个和尚,咱家的脸面还是要顾忌些的……”
“你也别惦记那李家三公子了,他的名声都臭了大街了,勾搭了那个不要脸的长公主,还是个有夫之妇。这样的人,别说他家勋贵人家,便是宰相门庭,咱家也不稀罕。我家夏至要嫁也是给人做正妻,若是做妾,平白辱没了这清清白白的家风……”
“你不是自小便想嫁个大英雄,大豪杰吗?郭铁捕可是在江湖上喝了号,带了花的。能嫁给这样的人,闰女你还有什么不甘心的?虽说是去做续弦,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正牌的当家夫人……”
“爹娘也不是贪图他郭家的那四百两银子,只想着让闰女你能过上好日子……”
大英雄,大豪杰?小时候的想法,如今想来当真可笑。这世间又有谁能比得上那木讷和尚老实温心?这世间又有谁能比得上那小纨绔的风趣幽默?若他两个是同一个人该多好啊。
即便是大英雄,大豪杰,又有谁能比得上那个嘴毒小纨绔?最近听说,他可是杀了辑寇司追捕十多年都没逮到的夺命书生。这样的人,还不配成为大英雄,大豪杰吗?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总是觉得那个木讷老实的和尚,才是最贴心的呢?
为什么以前听着晨钟去往大觉寺时,见到他俊美憨厚的笑容,就觉得异常开心呢?
为什么到了傍晚暮鼓声中离开大觉寺时,看着他微笑送别的模样,就觉得有淡淡的失落呢?
为什么常常会梦到他?为什么总是忍不住会想起他?为什么在最后一次离开大觉寺,抱着他告别时,心里会那么痛?为什么我要恨他?为什么最后一次在自家门前见到他时,突然间想要去死呢?为什么?
难道真如那个毒嘴小纨绔说的,这便是缩缘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小和尚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吧?
小纨绔难道已经算准了如今的结局吗?
想到这里,两颗玉豆子不知不觉得,在夏至眼中滴落。
“我猜中的开头,但我却没有猜中这结局……”
“感情就是这样,你伤害了别人,无论有意无意,总会有一个人来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