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双腿发软,抱着头缩紧在了城墙后,可这一动作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小队的队长发现了他,赐了他一刀痛快。
倒下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曾经共患难的兄弟们纷纷面露唏嘘,他们被迫打起精神,硬着头皮瞄准敌军,纵使敌军的甲胄厚达千层,纵使敌军的云梯已然攀上,纵使长刀劈断了木弓,他们也得紧攥着箭羽冲锋。
硝烟弥漫,三日之间,滨州城全城陷落,这还是燕州二十万大军没到的情况下。
尔后数县纷纷俯首称臣,奉襄王为天命所归,唯唯连声、不敢造次。
但中州之地并非没有硬骨头。
皇城尚有八万禁军,身后又有漳州七万大军,埼玉县的高知府与都尉死守城门,势必要等到漳州援军。
可热血灌溉了田埂,明年春天,这片土地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
临死前,高知府望着漳州的方向瞪大了双眼,他不明白,他们都不明白,援军为何迟迟不来。
“报!埼玉县攻破,漳州怕是会打开城门相迎。”
这条军报打破了奉天殿的喧嚣,满室寂静,风雪前的阴云依旧笼罩着皇城上空,久久不能弥散,就连往日日头最盛时,都要点上几十支蜡烛。
“姜世诚那个老东西!”人群中不知谁率先唾骂了一句。
“陛下!臣等请命速速诛杀杜氏,以免助长燕军气焰!”
此话一出,有纷纷叫好的,也有放言此举不妥的。
“襄王谋反之心并非一天两天了!今日打着为宁妃、安氏鸣不平,让陛下交出杜氏,明日就能打着你我混乱朝纲,要为陛下清君侧!”
“可外兵难调,我等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啊!”
“杀杜氏能让漳州出兵吗?依我看,立刻委派特使,持九旒龙旗责令姜世诚出兵,不从就杀。”
“叶大人倒是铁骨铮铮的,可这特使让谁来,你来吗?”
“老夫又未尝不可?!”叶大人挺起了胸板,横眉冷对。
“行了。”龙椅上的赵弘冷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从事态刚开始时,他派兵围剿襄王府,可惜早在赐死宁妃那段时间,襄王就早已带着近侍悄悄出逃,独留下了一群没什么用的门客。
他派人去私下敲打漳州总督,却至今杳无音讯,回报仍有,但却含糊其辞、摇摆不定,不免是在拖延时间。
不少人建议率军主动出击,或者迁都向南。
可他怕漳州有诈,也舍不得易守难攻的次林山,而一旦迁都,王朝也就气数将尽了。
北打来了往南迁,南打来了往北迁,若连漳州这么毗邻的地方都不服他,再向哪边走又有何用呢?
“燕州大军尚未过境,楚南柯手里的亲卫军怕是不足以支撑他拿下漳州,至此才在漳州城外犹犹豫豫,如今我们该考虑的,不过是对漳州总督该赏还是该罚。”堂下老臣提议道。
“亦或是,有支军队可以拦截燕州大军,让其胆寒退守,或是激其奋进都城......”
“不可不可!都城......”又一名老臣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就是大家的家人都在都城中,难免会惹火烧身。
“怕甚?!”老将军言辞激昂,几句不顺就嘲讽满堂鼠辈,奉天殿顿时又陷入了激烈的争吵中。
雪下的没完没了,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城中的雪能达成人脚腕高,而山上的雪,却能达人膝盖高。
“殿下,咱何苦受这罪。”侍从跟在赵时洲身后小声抱怨道。
自燕州军出动以来,南阳王不知道递了多少封让赵时洲回封地的消息,可他充耳不闻,明明杜贵嫔的孩子已经流产了,人都被贬为了庶人,他还非要顶着风雪去七仙台赴约。
“你懂什么,这叫迎难而上,险中求富贵。”赵时洲最看重的门客戚荣反驳道。
赵时洲手握裹着布帛的剑柄,一步一杵,奋力的向上攀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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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中思绪万千,原本他只是想找个有子嗣的后妃做靠山,待他父亲递出废长立幼的奏章时,能有个人在皇帝耳边为他说情,可谁知这后妃竟然想造反,还是自成一派的反。
太阳落山,众人才行至半山腰,这苦寒之地,简直将他们的意志消磨的一干二净。
“在下瞧这杜贵嫔,明明知道大雪封山,路不好走,还偏偏这时候叫殿下您来,莫不是还没坐上太后之位,就想率先耍耍威风了?”戚荣用剑鞘扒拉着炭火,没好气道。
原本他临走时还满怀期待,想着能与赵时洲一起领命入局,毕竟乱世出英雄,南阳王如今的地位显然不够受帝王器重。
可走到这里,他顿感烦不胜烦,除了一望无际的白,还有会偶尔将人绊倒的枯枝,这地方简直连野狼都嫌偏僻。
“不过还是殿下英明,让属下们背了这么多炭火,不然今夜,可得冻死在这儿。”十几名侍从围坐一团,扫出了一团空地,升起了冉冉篝火,纵使心里万般不愿,面上还是得笑嘻嘻的。
赵时洲闭了闭眼睛,示意他知道了。
原本他觉得七仙台苦寒,多带点炭火给江绾,谁知道光是上山路就这么难走了,既然如此用了给她带的炭火也是情理之中。
“依你之见,她此时召我来,应当是何事?”赵时洲语气严肃地向戚荣问道,他担心是想让他领命去漳州,毕竟前朝都快因为这事闹翻了。
“依在下之见......许是想让殿下调兵去五关山下的潘林城等着。”戚荣犹豫道。
“那岂不是把我们丢入虎口之中?万一楚南柯打回来......"
“倒也不会。”戚荣反驳道,“襄王意在京师,若是拿下漳州,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去接燕军了。”
“那难不成江绾就有把握漳州一定会被襄王拿下吗?”赵时洲猛然起身,语气凝重的问道。
“啧,唉——”戚荣烦扰的叹了口气,“您要知道,襄王曾与她有旧情,未必没有递去小信,在下觉得,杜贵嫔知道的应该比朝廷更多。”
“可楚南柯起义,打的不就是诛杀杜氏的名头吗?他们俩早该闹掰了。”赵时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