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木门关上。
索伊的视线在那扇门的图案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哒哒哒~”
慵懒的脚步声中,从内室中走出来一个披着火红袍子的女人。
“你的孩子野心很大,就和当初的你一样。”索伊没有回头,他拍了拍身边宽大沉重的黑色橡木高背椅,“瞳孔里燃烧着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藏都藏不住……”
“他,想要我现在的位置……”
“那也是你的孩子。”女人翻了白眼,坐到了艾林坐过的藤椅上,“而且以他的能力坐你这把破椅子,绰绰有余。”
索伊闻言,身形滞了一下,无奈地偏头看向女人:
“你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不过还差一点,”索伊顿了顿,低头出神地凝视着因为太古老,而有些老旧的高背椅,“他还需要人帮一帮……”
“擦净座位、添上扶手、稳固椅腿、最好再绣一些花纹、雕刻一些纹理彰显荣耀和威严……”
“这样,他才能坐得稳,坐得长久。”
“那就帮帮他。”女人轻轻道,“我们的奇迹之子需要这把椅子。”
“我会的。”男人点点头。
沉默许久,望着男人一月不见脸上顿生的皱纹,女人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背叛了他,要毁灭他的一切,然后在他袖手旁观之下,死在了他的面前。
面目全非。
她都不敢设身处地想象伊安娜如此对待她,她会有多痛苦。
幸好伊安娜没有。
但伊安娜……也快死了。
这时。
“呼——”
“薇,我有点累了,”男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望向被浓重乌云遮蔽的窗外,“等我们的孩子坐稳后,就一起回陶森特吧。”
“亨利叶塔在杉斯雷托山谷给我留了一座葡萄庄园,离我们曾经的家都非常近。”
“那里出产过能酿出艾佛露丝、费奥拉诺、宝米诺,以及你最喜欢东之东,这样品质美酒的葡萄。”
“我们可以在春天,种植葡萄藤,夏季期剪枝、掐除侧芽,秋天收获,等冬天就可以在‘噼啪噼啪’燃烧着柴火的壁炉前,美美地喝上我们自己酿出的葡萄酒……”
“索伊……”女人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但男人仿佛没听见,又或者还沉浸在某种回忆和幻想中一般,还在说话:
“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教我的那些小技巧,浇水不能太多,要根据天气……”
“你父亲伊文子爵还常吹牛,只要能管好一座葡萄园,就能治理一个国家……”
“索伊……”女人的声音大了一点。
“对了,你还会魔法,我们一定能酿出比我们的父亲酿造出的,都更加香醇的美酒,我们或许能在春季的陶森特酿酒比赛上获奖……”
“索伊!”女人走到男人身前,又提高了音量。
男人这才忽然收声。
他愣了一下,灰蒙蒙的眼神才聚焦到女人的脸上。
“抱歉!”他道,“我走神了。”
“走上这条路,你后悔了?”女人问。
男人沉默。
他茫然地望着房间内的一切,回想着从开始到现在,他战斗过的地方,杀死过的魔物,救下来的人……
撑着椅背的右手死死捏着黑漆漆的椅身,手背青筋隐现。
“我不知道……薇拉……我不知道……”
“我所渴望踏上的荣耀之路,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几百年前,人类被魔物所杀,几百年后,人类被同类杀死……”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无论有没有猎魔人,人类总是会死的,死在魔物手上或许还称得上荣耀,但死在同类手上算什么呢?”
“从魔物的利爪尖牙下被救下的人,最后害死的同类反而远超任何一个大型魔物,甚至连强大的巨龙都远远……远远比不了……”
“那猎魔人存在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渴求地看着女人,似乎想从她口中找到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自己抛弃了亲人,风餐露宿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但女人给不了他答案,也不愿意敷衍他。
或者说,她知道男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女人只能带着强烈的自责,双手环抱着他,试着用体温温暖她的男孩、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然后轻声地,像母亲哼唱摇篮曲一般地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