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肖尧问沈婕:“同时是两个人甚至是更多人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10月22日,星期五,也是这一年的重阳节。
肖尧坐在自己房间的硬沙发上,沈婕头枕在肖尧的膝盖上,正面平躺在沙发上,腿翘得老高,跟肖尧描述着自己同时身为“两个人”甚至更多的人时,是一种什么样的主观感受。
房间中很安静,只听得到郁璐颖的水笔笔尖在习题册上划过的轻微声响。
天已经有点冷了,郁璐颖和沈婕都换上了好看的秋装,这让肖尧觉得赏心悦目。
夏装太单薄而冬装过于臃肿,春秋季的少女服装是肖尧最喜爱的——可惜魔都这个城市几乎没有春秋,不是酷夏便是严冬,中间的过渡期往往只有短暂的十几天罢了。
少年一边随手轻抚着沈婕有一点点厚的白袜子,一边眯着眼睛听她讲话。
“听起来,”肖尧开口点评道:“你同时身为六岁小女孩,还有那个蓝裙子沈婕的时候,有点像打游戏的时候双开两个窗口,同时登录两个账号。”
“有一点类似,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完全不一样,”沈婕皱着眉头想了想,告诉肖尧说:“更像是两个画面叠加在一起,同时还能操作自如,脑子也会同时响应,不会因为分散注意力而变慢。”
“不太好想象。”肖尧歪着脑袋想了想说。
“我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想象,”沈婕猛地一个转身侧卧,小鼻子在肖尧的肚脐位置附近蹭了蹭——当然,是隔着衣服的。郁璐颖面露不快,轻轻揉了揉她自己的小腹:“梦醒已经快要一个星期了,现在再回想起那个时候所经历的……所经历过的所见所闻,那些画面,那时候的各式各样感觉,全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嘛,就是这样的。”肖尧随手试图寻找沈婕后背凸出来的那根带子,却因为秋装太厚而没能找到:“毕竟说到底,那也只是一场梦而已。”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看了郁璐颖一眼。
“是啊,就好像在梦里的时候,我们有的时候会一本正经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都不觉得奇怪,”沈婕道:“有时候明明碰到很奇怪的事情,也会觉得很正常一样,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其实醒过来一想,全都是疑点,一眼就知道不正常。我在梦里感觉到有两个,甚至是有好多个我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当时就觉得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去同时控制那么多个身体也是本能的,自然而然的,就那么……”
在这一个星期的休息时间里,肖尧和沈婕聊了许多话,包括但并不限于诸如此类探讨“你同时是好多个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的形而上话题。
但是有两个话题,是他们始终心照不宣,避而不谈,谁都没有去碰的。
第一个话题是有关郁璐颖与两小只“同床异梦”的这件事。
肖尧和沈婕当然都记得,在这场梦境中,“郁璐颖”是怎么背叛了他们的这件事。
虽然并没有完全背叛。
既然郁璐颖宣布她对此事一无所知,她姑且说之,肖沈二人也就姑且信之,谁都没有当面提出过任何质疑。
毕竟,难得糊涂嘛,对吧?
但是在内心的最深处。
肖尧知道他不信。
肖尧还知道沈婕也不信。
肖尧亦知道,沈婕也知道他不信。
肖尧也知道,沈婕同样知道他知道她不信。
……好了,绕口令到此为止。
两小只之所以闭口不谈这件事,一来是出于心照不宣的“难得糊涂”,二来也是因为郁璐颖大多数时候都在五米之内——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以“一来”为主。
只是,“猜忌”这种玩意儿,一旦在内心的深处生根发芽,不管是不是说出口,都不影响隔阂的形成。
以上这句话,对以下这件事,可能同样生效。
沈婕和肖尧心照不宣、避而不谈的另一个话题,是屠夫张正凯所宣称的那个,所谓的儿子。
屠夫空口白牙说这个话的时候,沈婕也在房间的外面听到了。
肖尧心里知道,这他妈的不过是无稽之谈。
他还知道,如果贸然和沈婕提起这事,一个处理不当,就可能会平白导致自己二人吵架。
这不值得。
无论如何,最值得珍惜的永远是现在,不是吗?
只要在这个世界里,在这条时间线中,这个对自己来说最为真实,也是唯一真实的现实中,自己是她的第一个和最后一个男人,并且永远生活在一起,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当然是的啦。
当然,当然……
2004年10月24日,星期天。
上午的弥撒结束以后,沈婕没有跟肖尧回家,而是说她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
肖尧带着郁璐颖回了自己的奶奶家,一个人径直钻进沈天韵的房间,问女儿坳来手机,便打给2034年的沈婕。
此时米帝时间已近后半夜,所幸沈婕还没有睡。
她听到小肖尧主动打电话给她,非但没有责怪他不看时间失了礼数,反而非常开心。
倘若一定要说有什么责怪,便是责怪他打电话太少了。
肖尧连连承诺,将来一定多打电话给她,二人天南地北地寒暄,聊彼此的近况,以及小小的你侬我侬。
少年觉得不好意思,一边打电话一边把女儿赶出了家门。
聊了二三十分钟之后,肖尧这才话锋一转,期期艾艾地、拐弯抹角地问起了他所关心的那件事情。
幸好,沈婕并没有发火,只是宽容和爽朗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肖尧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