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阴九幽之能,自也知道敌人的弱点往往就隐藏在最强之处,然而知道是一码事,能不能办到又是另一码事了。谁都知道巴蛇巨口的可怕,并且它还能喷出无色神焰,阴九幽要是贸然进入,那可是连躲都没地方躲,直接被烧得连渣渣都剩不下的节奏。因此要成功侵入,那就要寻找最合适的契机,寻找一个就算巴蛇知道他已经混了进来,却还偏偏不能喷火的机会。
天底下,能让巴蛇这般投鼠忌器的,只有一个人——
宁小闲。
他要尽量保证自己遁入巴蛇口中的时候,宁小闲也呆在这里。可是任何计划都会有风险,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阴九幽也冒了天大的风险。像他这样诸事都喜欢谋划得滴水不漏的人,难免也有铤而走险的一天。这一回,他是以命搏命,赌注就是强大的巴蛇肉身。
不过,风险越大,收益越大,这始终是至理名言哪。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系,宁小闲眯起眼望着萧寄云道:“莫要得意。这般算计我们,你以为广成宫还有机会苟延残喘下去?”
“有的,自然是有的。”萧寄云这回却抬起头直视她,“我和撼天神君的约定,乃是我交出土之精又不伤你性命,他就要留广成宫一条生路!并且我还是反复和他确认过了的!至于交出来之后有什么后果,那已经与这约定无关。”他狡黠一笑,“撼天神君号称是金口玉言,你要违背他的意志么?”
“长天定下来的协议,的确是连我都不能违背。”宁小闲这句话说出来,萧寄云面上就流露出快意之情。不过这笑容还没传到嘴边,身上的铁链就突然一收,将他勒得眼冒金星,疼痛无比。宁小闲侧头看着他,“但我现为神魔狱之主,我想怎么折磨你,就能怎么折磨你;我若不想让你死,你就算被剐成一具骷髅都还能吊着一口气在。所以在我面前,你还是老实一点好。”
她一字一句道:“阴九幽,到底想做什么?”
“你居然猜不到?”萧寄云愕然看了她半天,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角都淌出了泪。
宁小闲冷眼旁观,秀眉扬起,就要再动手,幸好这时萧寄云勉强止住了笑:“阴九幽还能想要什么?他是个魂修,没有实体。可是魂道的真正威力,却要借由肉身才能展现出来。”
这一点,宁小闲自然明白。涂尽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他虽然修为和她相差无几,在云梦泽当中也没有被削弱,可是云梦泽里面可供他附体的生物都太弱,连带着他也展现不出自己的本事。萧寄云转眸斜睨着她道,“你说,放眼整个南赡部洲,还有哪一具肉身比巴蛇更加强悍,还有哪一具肉身更值得他出手抢夺?”
“所以,不仅是撼天神君想要阴九幽的命。打从一开始,阴九幽也想要占据巴蛇肉身,给自己找一具完美无缺的皮囊。”他乃真仙之境,已经得窥大道之一角,自然知道以阴九幽目前的修为,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却非要一具强大的肉身来配合不可,此谓溯本逐源。魂修的本源,乃是人体的神魂,如果他还想悟道精深,却要返回肉身当中,去参悟更多奥秘。
当然,他能这样做的前提,是这具肉身足够完美、足够强大。
他嘿嘿冷笑道:“当真可悲可叹哪。你,我,广成宫,联军,还有这大半个南赡部洲,不过是两个神境对奕的工具罢了。可惜,你们要输了。”
宁小闲眼角微微一跳:“何以见得?”
萧寄云后背慢慢靠到墙上:“术业有专攻。巴蛇和阴九幽虽然都是神境,但巴蛇以力量证道,阴九幽却是以魂道得证神位。”他抬手指了指太阳穴,“在这一处战场上,你猜他们谁能赢呢?”
阴九幽在这大陆上或许再夺取不到一具肉身,能比巴蛇更加强悍。所以正面交手,哪怕操纵着黑龙,他依旧没有胜算。可是发生在识海当中的厮杀,才是阴九幽最擅长的战斗。
那里,才是魂修独一无二的主场。撼天神君再强大,终归在这一方面远不如他。
他垂下眼,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期待与仇恨的眼神,接着耳边就听闻宁小闲道:“或许广成宫能留存下去,但你再也看不到了。你要留在这里,直到把牢底坐穿,或者被神魔狱吸干身上的力量而死。”
她的声音一字一句,极其坚定:“长天,必不会输。”
……
离开了第一层大牢,她也没有浪费时间,趁机坐下来调息安神。
穷奇蹲在一边噤若寒蝉,哪敢出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宁小闲才站了起来,拍拍衣角:“该出去了。”
总是龟缩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她总要打探清楚外面的情况。再说,她实是心急火燎,想知道长天的安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才一步踏出了神魔狱!
在现身外界的一刹那,她是打起全副精力,做好了见机不妙望风即逃的准备。
不过出乎她意料,外面居然很安静,静得没有半点声音,连鸟鸣虫啾和这深山当中秋蝉最后的喧嚣都消失了。
但有一样——这还是她和长天追着萧寄云而来的那一片茂密山谷吗?
如今她所站立之处,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平地,原本环绕着这处河谷的群山已被全部荡平。看它们倾塌的遗迹,就像孩子们在沙滩上筑起的沙堡,被上涨的潮水推过之后的模样,那是由不可抗拒的伟力造成的。
这里处处是巴蛇肆虐的痕迹,然而那头庞然巨兽已然不见了踪影。
宁小闲心头焦灼,随手招出长剑驭上半天高,这才从上往下俯瞰。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才知道巴蛇的破坏力有多惊人,以山谷为中心,方圆数百顷林地尽毁,山河破碎,一派末日景象。许多地方清清楚楚地展现出蛇身倾轧的角度和力道。
她看在眼里,心中像堵了一块大石。
若非痛苦太甚,巴蛇又怎会这般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