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素姑姑勃然一惊,远处的康王妃与长乐公主也都变了颜色,众人顿时哑了声息,连呼吸都几乎顿住了,朱后道:“不要发怒……怒伤肝……”到此,突然顿住了,将手轻轻触上鼻尖,一手濡湿滑腻的鲜血,于是低了头惭愧地将帕子盖住了半张脸,侧过脸低声道:“妾如此样貌,叫圣上笑话。”
康王妃的一滴泪,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地上,长乐公主死死咬着牙,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老皇帝闭了闭眼,收了面上的狰狞之色,伸手接了红素姑姑手里的帕子,将朱后的手拉开,温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血痕,低声道:“那一日,你立在马下仰头看着我,虽则蓬头垢面却难掩清丽之色,眼睛如同雪里的一汪清泉,温润清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怕你冷……”
“从此之后,妾便过上了好日子,再不曾担惊受怕挨饿受冻。”朱后温柔地看着他低声道:“妾本以为只是一夕恩爱,谁能想到竟是隆重礼聘,一生一世,无上荣光,又有儿女双全……”说到此处见老皇帝神色微凛,便粲然一笑,低不可闻地道:“所以此生遂愿,只恨不能看到圣上一统天下之日。”
“你能看到的。”老皇帝眉间松了一松,将手一挥,红素姑姑俯了俯身,领着室内众人退了出去。
看着内殿门被人关上,长乐公主与康王妃不知不觉间互相攥住了彼此的手,然后发现彼此的手里全都是冷汗。御医匆匆赶来,却被挡在了外面,肝胆俱裂地匍匐在地请罪,却无人有胆敢上前去打扰帝后叙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听到里头传来老皇帝疲惫沙哑的声音:“御医呢?”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推门而入,御医几乎是跪爬着行到凤榻之前,正要请罪,老皇帝已是起身让到一旁淡淡地道:“好生诊治,饶你不死。”又道:“宣康王明日伺疾。”
康王妃打量帝后的神色,看到朱后神态安详,老皇帝坐在一旁沉默地想着心事,眉间的戾气淡得几乎看不见,腰背佝偻,整个人似是又苍老了许多。
这一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许樱哥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偏偏大脑兴奋得很,越睡越清醒,竟然是睁眼到天明。天色微明时分,老皇帝的銮驾才从含章殿起驾,自即日起,御医常驻含章殿。不一时,康王奉旨入宫伺疾。
彼时许樱哥已整装完毕,悄悄行到小厨房为朱后熬制了最后一顿清粥,又调制了四碟朱后最爱、清爽开胃的小菜。才刚将饭食装好交与静容,便得到朱后命她入殿的消息。
含章殿内今日比之昨夜多了几分祥和安宁,自昨夜以来一直笼罩在大殿上空的低气压却不曾减少半分,因为大家都看得出朱后气色衰败,已是时日不久。
康王正端了药碗在一旁伺候朱后服药,见许樱哥入内,便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随手将手里空了的药碗递给许樱哥。许樱哥忙接了放好,轻声道:“娘娘,粥菜已是得了,您是否要进一点?”
朱后蹙了蹙眉,仿佛是半点食欲全无,却还是柔声道:“摆上来罢。”又道:“辛苦你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