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某是得罪了东宫太皇太后,做了大行皇帝的忠臣。”
“可大行皇帝,已经是‘大行’皇帝了啊……”
“——听中郎将话里话外,陛下分明是要置身事外,不愿意蹚这摊浑水;”
“甚至未必就不会壮士断腕,将某舍为弃子?”
听闻郅都如此一番嘀咕,周仁面上淡笑却不由得为之一滞,暗下也是一阵腹诽不止。
——难怪陛下将我也叫来了!
——合着,就是怕郅都这武夫看不透、听不懂?
只是腹诽归腹诽——天子有了任务,周仁自然没有阳奉阴违的道理。
便只得强行压下发牢骚的冲动,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
“太皇太后若要怪罪中尉,便不得不先解释清楚:大行皇帝弥留之际,太皇太后,为何不在大行皇帝身边?”
“——太皇太后为何不愿前去主持大局,以至于中尉不得不强‘请’,才将太皇太后‘请’到了上林、请到了大行皇帝榻前?”
“尤其是在陛下默认舆论发酵,以至于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太皇太后为何不愿见大行皇帝最后一面的前提下,太皇太后就更不得不如此了。”
···
“太皇太后,当然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要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只得对昨日的事只字不提,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这样一来,郅中尉强‘请’太皇太后一事,也就不便摆上台面了……”
言罢,周仁终是略带幽怨的侧过头,凝神望向郅都那仍带些迷茫的面庞。
“中尉,可明白了?”
···
“鄙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中尉还不明白,那鄙人,却也是别无他法了……”
被周仁如此直言不讳的嫌弃,郅都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但终归是得罪不起周仁,只得讪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见此,周仁也并未在多言,只自顾自朝着宫门外走去。
一边走,周仁一边也在想着其他几件事。
——其他几件不方便告诉郅都,却又切实存在的客观事实。
“尊太后为太皇太后,尊生母为太后;”
“唯独馆陶主,没有被陛下尊为太长公主……”
···
“陛下加冠,要等到来年开春;”
“加冠大婚,而后亲政……”
如是想着,周仁便驻足于自己的车马前,回身遥望向宫墙内,那宛若耸立云端的雄伟宫殿。
“陛下,已经开始了吗……”
“先是郅都强绑太皇太后至上林,后又是不尊太长公主;”
“下一步呢?”
“两宫相争?”
“亦或者……”
在这一刻,周仁脑海中,不由自主涌现出了这样一个画面。
——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一个‘小道消息’:大行天子驾崩当天,东宫窦太皇太后不愿前往上林,逼得中尉郅都不惜强绑!
而后,郅都便会成为坊间传闻里,为国家不惜己身的大忠臣;
至于东宫窦太皇太后,却很可能不负亡夫:太宗孝文皇帝的‘厚望’——和太宗皇帝一样,也被编排一首儿歌。
太宗皇帝那首儿歌,唱的是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米,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而都太皇太后这首,则会是:母子二人……
“陛下……”
“呼~”
“也不知日后,我这个先皇遗臣,又会是个怎般下场……”
最后发出一声感叹,周仁终是钻进了自己的马车,晃晃悠悠朝着尚冠里驶去。
而在周仁身后——在周仁方才驻足眺望的终点:宣室殿外的瞭远台上,天子荣背负双手,目光却是投向东宫长乐。
“要拿朕尚未及冠做文章?”
“嘿……”
“还真把朕,当成又一个阿彘了啊……”
···
“且试试看吧?”
“且看是你窦太后,尽得吕太后毕生‘绝学’?”
“亦或者,是朕这个‘未冠’天子,得了老爷子的真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