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道:“双木,林也。她竟想一家独大?你们一群高官、勋贵还有藩王,竟同意了?”
吕少源解释:“四海会也好,双木会也罢,归根结底都在于一个‘利’字。”
“只要泉州林家能让我们拿到更多的利钱。让她一家独大又如何?”
常风瞥了一眼张采。张采正在条理清晰的记录供状。
常风吩咐吕少源:“双木会与四海会有何不同?”
吕少源答:“四海会是八位长老说了算。双木会则没有长老,只有会首。任何事都是会首一人说了算。”
“闫盼儿自然是唯一的会首。”
“以前四海会的成员,全部成为了双木会的股东。”
“林家占股半成,原来的八位长老占股四成。”
用后世的话说,八位长老丢掉了决策权,只保留了分红权。
常风问:“另外五成半呢?”
吕少源答:“从沿海县衙的衙役,到京城的高官大吏,一层一层把另外五成半分掉了。”
“小喽啰们的分红银子,是每半年一发。”
“大人物们的分红银子,则是每隔三年,在京城内对账、结算、销账。”
常风一愣:“这次闫盼儿进京,就是为了三年一度的分红,哦不,分赃大会?”
吕少源答:“正是。”
常风问:“三年才分赃一次。她这次进京,得带多少银票?”
吕少源的回答让常风倒吸一口凉气:“至少三百万两。”
弘治十四年,朝廷征收实物税总计折银两千三百二十三万两;货币税现银三百一十五万两。
走私海商集团双木会,三年分红竟顶的上大明一年的货币税收入。
且这只是大人物们的分红。如果加上那些喽啰们的分成,将是一个惊天的数字。
常风问:“闫盼儿的分赃大会何时举行?地点在哪里?”
吕少源苦笑一声:“我不知道。”
常风皱眉:“你是股东你不知道?”
吕少源叹了声:“唉,我岳父已经仙去六年了。如今的我在双木会中不算大人物。只算小喽啰之列。不配参加三年一度的分红大会。”
“林家的小寡妇,看在我曾是四海会长老的份儿上,每年赏我两三千两银子过活罢了。”
常风心忖:看来吕少源如今已不是走私大网中的核心人物。
常风没有再追问吕少源分赃大会的事,问也是白搭。
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跟双木会不相干的问题:“福建永宁六城被倭寇围攻,尤天爵战死的事,你可知道内情?”
吕少源如实回答:“我如今是个破落户。这种大事的内情我如何会知晓?”
“不过我大致能猜出来九成可能是双木会雇佣倭寇干的。”
“这么多年了,东南的海商哪个不恨尤天爵恨得牙根痒?”
“他缴获了走私货物,一律交到市舶司。海商们得花大笔银子行贿市舶司的公公们,才能取回货物。”
常风听到这话,心中咯噔一下。
他为尤天爵感到不平!
尤天爵拼着性命缴获来的走私货物,竟成了市舶司大小内官们的生财之源。
也就是说,尤天爵被市舶司的内官当成了一柄刀。从海商身上刮油的刀!
到最后,那些走私货物还是会运到海上去,为海商、倭寇牟利。
倭寇得了银子,可以招兵买马,聚拢更多人。东南倭患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尤天爵十几年的奋战,不惜为国捐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啪!”常风盛怒之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力道之大,直接疼得他一缩手。
常风起身,离开了堂屋。
张采和巴沙追了出去。
张采问:“常爷,吕少源似乎已经没了审问的价值。如何处置他?”
常风反问:“跟倭寇做生意算什么?”
张采答:“算通敌叛国。”
常风又问:“锦衣卫一向如何对待通敌叛国者?”
张采道:“明白了。今夜城南乱葬岗会多一具无名尸。”
常风越来越喜欢张采这个年轻人了。每次他无需将话挑明,张采便能领会他的意图。
吕少源已经落魄成一个不知内情的小人物。
但今日的审讯不是没有成果。最起码,知晓了闫盼儿此次进京的目的——分赃。
常风暂时只知闫盼儿进京的目的之一,不知目的之二。
坤宁宫。
张鹤龄已顺利将闫盼儿带进宫,引荐给了张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