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风道:「这样吧。你先将县里的事务跟县丞交接。随时等候跟我回京。我会请求皇上召见你。」
「你是个好官。任职容城县六年,造福桑梓。应该让皇上知道天子脚下的北直隶有你这样一个清官廉吏。」
「同时,你要将囤粮大政的弊病,亲口说给皇上听。」
黄知县道:「好!其实下官去年接到囤粮的圣旨,就打算上折子给皇上提个醒的。」
「奈何下官只是个县令,没有直接上折的权力。折子要经知府衙门、布政使衙门、巡抚衙门、通政司衙门一级级往上转递。」
「恐怕刚到知府衙门,折子就会被扣下、烧毁!下官也会身陷不测之地。」
「因为这样的折子是在断天下地方官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故而下官没敢上这道折子。」
与黄知县聊完,常风召集徐胖子、钱宁等人议事。
他将囤粮的秘密说给了众人听。
众人个个目瞪口呆。
钱宁很兴奋:「常爷,咱们立大功的时候到了!若真如黄伯仁所言,全天下的州县官儿全要落在咱们锦衣卫手里!」
「杀他个一两千官员,咱们锦衣卫的威风算是抖足了!」
钱宁上回惩治两京言官出尽了风头。他算尝到甜头了。有什么比整人更方便立威的?
他从卫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旗,一跃成为京城中出名挂号的人物,靠的就是整人。
徐胖子附和:「他娘的。那群地方官吃老百姓的肉,榨老百姓的油。应该好好惩治惩治。」
常风却认为,单纯的炮制大案、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洪武朝时的郭桓、空印、胡惟庸、蓝玉四大案,生生把天下官员杀了几茬儿。够狠了吧?
到头来呢?当官的该贪还是贪。
根本没有解决吏治腐败的问题。
常风道:「这样。咱们挑一个县。嗯,就雄县吧。查清雄县囤粮五千五百石,实收百姓粮食到底多少石。」
「县衙从上到下的官吏又贪墨了多少石。」
「查清雄县的事,作为一个例子,给皇上做权衡和考量用。」
用后世的话说,本来常风出京的任务是验收,现在任务变成了调研。
锦衣卫搞调研,可不会跟地方官促膝谈心。大记性恢复术那可不是盖的。
众人商议好,出了容城县,直奔雄县。
十日之后,雄县县衙。
清瘦的程知县正在后衙搂着两个扬州瘦马吃酒。
他的管家站在他的面前,身旁是一个大木箱,箱子里摞着整整齐齐的银锭。
管家笑道:「老爷,润德粮行做生意真是干脆。小的进了京,去了粮行。当天就把咱们县那五千石粮跟他们交割了。」
「共得银两千两。您过过数?」
如今京城的上等好麦价是五钱一石。既是官员销赃,自然卖不上市价。等于四钱银子把赃粮处理了。
程知县嗤之以鼻:「老爷我是饱读诗书之人。最恨这些铜臭阿堵物了。让我过数,你是想让我脏了手?」
「留下一千两。剩下一千两按照县衙名册给底下人分了便是。」
管家道:「是。」
就在此时,吕典吏走了进来:「县尊。锦衣卫又来咱们雄县了。」
程知县面色一变:「刚送走那群瘟神,怎么又来了?人到哪儿了?」
吕典吏答:「就在县衙大堂。」
程知县推开两个瘦马:「快,咱们去大堂迎接。」
程知县来到了大堂,给常风等人行礼。
常风坐到椅子上:「程知县,去年雄县跟百姓收购五千五百石囤粮,共耗银多少?」
程知县答:「去年秋的上等好麦价钱是六钱银子一石。共耗县衙官银三千三千百两。都有明细账可查。下官把账目给您拿来?」
常风点点头:「嗯,拿来我看看。」
程知县双手将账册呈上。
常风仔细看了看,账目没什么问题。
常风话锋一转:「花了三千三百两银子,收购粮食的实数是多少?」
程知县先是一愣。随后道:「上差,实数就是官仓那五千五百石粮啊!」
常风冷笑一声:「呵,一个县官,敢在锦衣卫面前打诳语,胆子不小。你以为我是刚到你们雄县嘛?」
说完常风拍了拍手。
徐胖子领着二十几个被绑住手脚的人进得大堂。另有一群力士,拿着雄县收粮所用的官斛、官抬称。
这二十几个人,是雄县各乡的粮长。
程知县目瞪口呆,心中暗道:不好!原来是有备而来!
常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念道:「去年你们雄县收购百姓粮食。共耗费官银三千三百两,这不假。」
「但县衙定的粮价根本不是六钱一石。而是三钱一石!有百姓因价贱闹事,被你们县衙抓了三百多人,一通好打。」
「雄县二十七乡,去年共从百姓手中强购上等新麦一万零五百石!」
「多出来的五千石,全都揣入了你程知县的腰包!有二十七个粮长的供词为证!」
徐胖子指了指官斛和官抬秤,帮常风补充道:「这些收粮称重的器具也都被你们动了手脚!」
程知县的脑袋上冒出了汗珠。
常风指了指钱宁:「程知县,你记住了,这位是北镇抚司副千户钱宁。他平生嫉恶如仇,最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