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总在辜负别人,但最亏欠的,还是我怀中小小的你啊。
一夜辗转不寐,至五更天时,我便起身洗漱了。收到江姑姑的回话、将阿辞留给她后,我又急冲冲地奔着碧华殿而去。
文楚的遗体被挪去了无极宫,碧华殿已经完全空了,昔日门庭若市极尽奢华的宫殿,竟连一只过路的飞鸟也没有,何不言世事无常。
正殿被落了锁,我从边门进去后,在偏殿找到了等候的司马错。
“司马将军。”我向着他的背影微微欠了身:“劳您久等了。”
“无碍。”司马错转身拱手:“不知县主寻在下来所为何事?”
“将军当真不知吗?”我慢慢朝着他逼近:“将军与我兄长情同手足,一起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如今他辞世了,我莫非连来问个清楚也不行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司马错不语,只静静伫立着。
“将军,您曾与我夫和兄长一起东进攻下了半个齐国,同朝为将数十载,凭心而论,他们当真是那大奸大恶之徒吗?”
司马错脸色发白起来,愣了片刻后缓缓答道:“不是。”
“既不是那大奸大恶之徒,何以就会落到了那般田地呢!”衣袖下的手捏了拳,我激动地浑身不住颤抖。
“侯爷是扶了大王上位,是打下了汗马功劳,是选贤举能推着秦国不断地变强。”司马错皱了眉反驳:“然而他和先太后把持的朝政密不透风、也是不争的事实。”
“君主势弱,外戚却权势滔天,我作为大秦的朝臣食着大秦的俸禄、难道不该替这大秦的君王分忧吗?”
“可我夫分明已急流勇退!”我同样驳斥着他:“他上交兵权、请辞相位、出走关外,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县主,为臣为将者的生死,只在君主的一念之间。”司马错别过头:“侯爷的离世,在下也深觉惋惜。”
“那么我的兄长呢,他明明也已远离了朝堂,他明明都走到杜邮了…”我声泪俱下:“他为什么还是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他!”
司马错面上爬上了哀痛的神色,他深吸了一口气摇着头,随后长叹一声:“他不得不死啊…”
“县主回到咸阳后,大王便急召白起返秦,并勒令他不许放那四十万战俘归赵。”
“长平之战已拖的太久了。不放军粮已空,放了祸患无穷,且又有王命不可违抗。他能怎么办呢?在那种紧迫之下,他只能狠下心来将那四十万战俘全部坑杀。”
司马错久久地嗟叹:“四十万啊,多少的生命在他手中陨落,他岂能心安!”
泪水模糊了视线,怪不得…怪不得最后一次相见时…他是那般的茫然无措…
“这样反天道泯人性的做法引起了六国公愤,且范雎以他离了秦国恐会另奉他主为由,惑得大王赐下了一道死喻。”
“他本就心魂难安,得了旨意后,没有多言便拔剑自刎了。”司马错昂首感叹着:“我与他兄弟一场,如何能不为之扼腕啊。”
即便我抓紧了衣袖捂住嘴,呜咽声却还是不停地从手中溢出,只得死死咬着手腕,才不至于哭出声来,又是我亲口举荐的范雎呀…
我的兄长,那样一介威风凛凛的将军却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身亡在了籍籍无名的荒野之外…
多么可笑、多么诙谐、多么诛心于无形!
“县主,事已至此,无论您如何抱憾也于事无补了。”司马错弯腰颔首:“您还是回中庆殿吧。”
“您好好活下去,便是他最大的指望。”
“好好活下去?”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还能好好活下去?”
“县主,您当然能好好活下去啊。”司马错轻声规劝着:“您还有孩子呢。”
一声劝告惊醒了我,我郑重地跪下身去朝着司马错三叩九拜。
“县主何意?”司马错大惊,本想扶起我、又碍于男女之别收回了手:“您快快请起!”
“司马将军,您既知兄长想让我好好活着,便知我能好好活着的前提、是我的孩儿能够安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