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人民政府发了文件规定,公费医疗亏空,公费医疗证作废,必须先交钱,后治病。”
陈晚霞痛苦地摇摇头,回答:“没有钱。”又转眼望着万清元,求道:“你背我回去吧,不要紧的,拖几天会好的!”眼眶内一泡泪水打转转。
万清元搜出五百元钱交了住院费。
医院规定,受术者必须由家属签字担保,才能做手术。万清元打电话到酒泉乡,办公室秘书说,爬桥村没有电话,听说夏雨晴到贵州茅台酒厂去了。
陈晚霞痛苦的说:“清元,你代表他签字吧!”万清元才签了字,医生把陈晚霞推进了手术室。
万清元和陈晚霞从小学、初中、高中是同学,又是同乡,1986年8月,一个星期日的黄昏,万清元背着水车回家,岔路口见到了陈晚霞,只见她的头发飘在肩后,左手提着酒瓶,右手提着青裙子,匆匆回家了;他背着水车,望着她飘在冲田小路的暮霭中,进了树影绰约的湖滨小村庄,白色的点点还在闪亮,暗暗发誓:“晚霞姑娘,今生今世,除了你,我不结婚。”
高考以后,他们俩漫步在校园里,倾吐了心声。高中毕业,将步入人生的转折点,要么升大学,要么踏入社会,如花似玉的芳龄,扎实而比较全面的基础知识,完全有能力创造辉煌灿烂的生活了,十一年的同窗情谊,*5高考卸重后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俩颗火热的心激烈地跳动,紧紧地连在一起了。
哪知陈晚霞高考名落孙山后心恢意冷,她怕万清元大学毕业后瞧不起她,在塑料厂找了份临时工,草草地同夏雨晴结了婚。
万清元得到这一消息,如同竹签钉进了手指,心肝肉疼,哭湿了枕巾。爱情的失败,使他迷茫,也促使他异常冷静的思考,怀着求偶的心发奋学习,只有读书,背水车时见到她的美丽形象才在头脑中退出;书本一合,又浮现在了眼前。大学毕业以后,创办了公司,现在已经有一千多万元的资产了。钱,可以成千成万地赚,也可以流水一样地花,但是意中人却不能,永远只有一个她,她黄昏时打酒回家的身影像一幅油画挂在心中,而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美丽。十一年同学的相互照顾,相互勉励,荷花湖的合欢嘻戏,深情像窖藏的美酒,随着时光对生命的砥砺越来越醇厚香甜。
万清元守护在陈晚霞的病床前,默默无言,看《沉默的羔羊》,夜晚,她要解手,万清元把她抱到厕所,她右腿粉碎性骨折,不能站,只能靠在他的肩头,睫毛上闪着泪珠,说:“清元,苦你了……”
“没……没有什么,人之常情嘛!”万清元把她抱回病房。
陈晚霞痊愈以后,听说爬桥村发生了食物中毒案件,心里总放心不下多日不见的丈夫,来到爬桥村,高跟皮鞋的后跟在牛坎子路上掰掉了,打着袜脚板,提着皮鞋问到了夏雨晴的住户,他开会去了。钟鸣、肖冬英听说夏组长的爱人来了,把她请到家中,杀了母鸡,晚上请叶青枝、何满香一同陪陈晚霞妇夫吃饭,肖冬英说:“陈家妹年纪比我小不了几多,还像画纸上的人一样漂亮。”陈晚霞笑了,回答说:“嫂子尽会说笑话,听说雨晴中了毒,人都急老了。”何满香说:“好急,我要是有您漂亮的话,像这样一把几个月不回家的男人,要也可,不要也可,还怕哪里找不到一个两个脚的疼自己的男人!”一席话,说得人们哈哈大笑。肖冬英说:“难怪你跟苟哥俩人睡一头绞麻花的呢!”“绞呢,么样?你不绞,伢是哪里来的呢?”
钟鸣起身敬酒,说:“夏组长,陈家妹,没得好招待,一点心意,请您们赏脸!”一一酌满后,先喝了。
陈晚霞喝了酒,酒在喉笼里烧,夏雨晴教她不能喝得太急,肖冬英夹菜给陈晚霞。
叶青枝跟何满香碰了杯,说:“何主任,计划生育工作,后天计生委要来检查,‘一票否决’,不能马虎的。您做一下工作,要回娘家的姑娘抱着孩子到别处避一下,还有,帐、表、册相对,宣传提纲入户,计划生育公开栏的内容都要补充、完善,不能出岔子啊!”
“你放心,我的叶书记,我是老接生婆,还会抠破了尿泡?负责任不会出问题。”举杯相碰,喝了个杯底朝天。
陈晚霞望着何满香,暗暗想到: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爽快人。
叶青枝为陈晚霞、夏雨晴等一一酌满酒,说:“嫂嫂,我借冬英姐的鸡汤,接您的风;明天,我下湖捉甲鱼招待您!先干为敬,”一口干了。
“谢谢你,叶书记,”陈晚霞喝得眼泪流,一口干了。
肖冬英为陈晚霞酌满酒,双手举杯,说:“陈家妹,您好比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能在我家做客,是我前生的敲破了木鱼的。我真想跟您结成干姨娘,等我的儿子长大了,还要沾您的光,安排进城工作的,来,干一杯!”
见她诚心诚意的样子,陈晚霞不便推却,又喝了一杯。想想她的盛情,又想想自己的处境,一个国营小企业的临时工,近几年来只能拿百分之七十的工资,哪里有能力安排她的儿子呢?她这是把酒盲目地在跟无权的人敬啊!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能实话实说吗?不能,只好点点头,笑了。
党支部的几个成员殷勤地敬酒,陈晚霞拗不过主人,老老实实喝了几杯,只见她脸腮似花,酒窝如酡,透过白皙的肌肤可以见到鲜红的血液,闻得到芬芳的酒香,叶青枝把她接到家,舀水她洗了,安排在自己的床上休息。叶大山坐在堂屋中抽编织袋的筋搓绳子,他老人家怕新来的陈晚霞妇夫在他家圆房,坏了他的屋梁。爬桥村有个老规矩,自家的房子,宁可给外人停丧,不可给外人成双。
叶青枝说:“爸,您刚害过病的,早点休息。”叶大山嗡声嗡气地回答:“我的事,不要你管,”仍低头拆编织袋,搓绳子。
陈晚霞同叶青枝睡一张床,辗转反侧,越睡越清醒;夏雨晴在间墙后面的房里看书,翻书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想像着自己不在这里时,这间屋子就是他们三口人出进,那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挨挨擦擦,和和美美,隔着间墙睡在床上可以叙家常……。
叶大山把板凳挪到陈晚霞睡的房门口,嘱咐说:“晚霞姑娘,住乡随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