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裹儿突兀问:
“欧阳良翰,匡复府左长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正炎那边情真意切、礼贤下士的条件,你难道一点也不心动?”
她粉唇抿了下,对欧阳戎说:
“你有一句话说的很有道理,混乱是阶梯,这不只是对卫氏。
“对李正炎这种野心豪杰也是,你说,我阿父、阿兄压不住李正炎他们,容易成为吉祥物。
“可是你呢?
“这点,你没有提。
“现今在浔阳城被小人打压,士可杀不可辱,你受如此大辱。
“可现在你只要稍微点头,转投那边,以你之才识,和对大周朝地方体系臃肿弊端的了解,能助李正炎轻易拿下江南……
“王冷然等卫氏喽啰,眼下叫嚣,转眼却能落入你手,报复雪耻。
“更别提,比江州长史还有大得多的权力了,对你而言,跟随李正炎起事,获得封侯般的权势,不算难处。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动。”
离裹儿一口气,问出这几日的心中所想。
欧阳戎瞧了瞧她,没有说话。
离裹儿蹙眉猜测:
“还是说,你心里有其它打算,更相信咱们家,不愿意走李正炎的险路……”
谢令姜打断:
“险路?现在浔阳城宛若孤城,暴露在蔡勤军兵锋下,你家也被朝廷提防,试问,哪一条才是险路。”
离裹儿默然。
屋顶三人间的空气安静了会儿。
“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欧阳戎转头,展颜一笑问。
二女愣了下。
“假话。”谢令姜微微歪首,先说。
“假话就是,我乃大周进士出身,久沐皇恩,忠心陛下,李正炎等反贼,我与他们势不两立,岂言投奔?简直侮辱斯文。”
二女嘴角抽了下。
谢令姜瞪了眼他:“那说人话,真话。”
欧阳戎笑了笑,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真话是……
“李正炎的要求,我其实十分心动,甚至跃跃欲试。
“一想到,若是过去了就能够做很多自由大胆的事情,比起现在的束手束脚,畅快的多,简直海阔天空……我就有些憧憬。”
二女怔住,脸色复杂,都没想到他前几日的平静表面下,会是这种想法。
不禁追问:“那你为何又反复劝咱们按捺……”
欧阳戎轻声答:
“因为这只是对我而言,它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像小公主殿下所说,对离伯父,对大郎,甚至对身后江淮地界千千万万的百姓而言,这大概率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他看着二女,轻声念:
“书上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只是我,还有李正炎、魏少奇、杜书清、王俊之,甚至是那位倒戈的年轻滕王。
“我常常想,成就这些‘一将’,需要多少‘万骨’换啊?
“现在真到不得不这样的时候了吗……”
欧阳戎似是自语,又似是问二女。
“嗯,咱们大逆不道点,就拿匡复离乾这件事来说吧,
“若是走李正炎兵变北伐的道路,和走离伯父现在这样隐忍夺嫡的道路,最后都能达成,为何徒增损耗……
“但说真的,只说我个人角度,心不心动?
“定然是心动不已的。”
三人间气氛沉默。
欧阳戎忽伸手,捏起一块谢令姜手中糕点,狠咬了一口,
看了一眼身旁怔怔出神的两位佳人,他耸了耸肩:
“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有贪心自私的时候,只不过装的好而已,嗯,要笑就笑吧,也好过太过神话我,和无所不能似的。”
欧阳戎自嘲一笑。
谢令姜立马摇头。
离裹儿凝视了会儿他,一字一句说:
“欧阳良翰,贪心自私从来都不是洪水猛兽。
“你贪心自私,渴望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业,却依旧岿然不动。
“所以你错了,你知道吗。
“正是因为你心中无比贪恋,你的克制才令人动容啊。”
谢令姜歪头想了下,俏脸一本正经:
“真正的强者,愿以弱者为边界。”
欧阳戎捏糕点的手,顿在嘴边,老脸一红,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下方突然出现王妃韦眉的声音,她急匆匆来:
“不好了,檀郎、裹儿、谢侄女,洛阳那边,相王府的线人带消息连夜赶来,王爷和大郎正在接待,都急死了,喊你们快些过去……”
“什么消息?”
三人霎那间起身,跃下屋顶,迅速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