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雾告诉他,今天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晴天,而这种天气正是秋收的好日子。
他对着堂屋右边窗子扯开嗓子就是一声大吼:“哦!起床咯!”
顿了一顿,又继续吼道,“起来咯!东娃子!东娃子,起来得咯!”
又对着左边的窗子一声大吼“上学咯!田娃儿!田娃子,要上学哒咯!”
这几声吼,惊起了竹林里夜息的一群麻雀,浩浩荡荡撞向中屋场上行不过200米的甑子包,荡回处在山凹处的上屋场,又被生硬地反弹至对面的乌鞘岭,再被弹回来……
如此在两山间反复回响好几番,声音才渐渐变小,直到“哦哦……”的余音消失在远山的幽谷中。
随着这声吼,寂静的小山村下浜顿时鼎沸了。
公鸡们一个个比赛似地扯着脖子开始司晨;看家的狗儿们或雄浑或清脆或阴柔地开始了宣布主权的清晨狂吠;牛儿们扯着嗓子“哞哞”地叫了;田老汉打开羊圈栅栏门,一边吆喝着“喝尿!喝尿!喝尿喝尿!”一边“啪啪”甩着羊鞭赶着羊群上牧羊坡了……
浜子里各家各户的汉子们也扛上锄头上坡下地了;上屋场的孩子哭了;下屋场的姚家婶子教科书般的 “早吵”开始了;乳白色的炊烟从家家户户黢黑的烟囱里袅袅地升了起来……
几十年来,下浜每一天的劳作,每一天的生活,都是在忠财伯的这一声吼叫声中开始的。
大集体时,忠财伯被推举为下浜的村民小组长,后又被选举为官坪村的村书记;文化大革命期间,他是官坪造反司令部的司令;而到了农村承包责任制之后,他开始担任大队书记。
这几十年来,上到已经驾鹤西去的李精诚的二爷、三爷、六爷以及还在世的大爷、四爷、五爷几个老人,下到才开始牙牙学语的小毛孩子们,对于忠财伯每日凌晨那一声吼,都是那么熟悉与依恋。
这吼声,就像庐陵县城老十字街鼓楼上那雄浑的晨钟;就像三姓寨乡镇府那千年花栎树上挂着的高音喇叭;就像是学校的起床铃、军营的集结号;甚至就是战场上号令千军万马的冲锋号。
下浜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那一声外人听起来很意外、但他们听起来却很振奋、令他们精神抖擞的吼声,这是他们一天劳作和生活开始的号角。
几十年来,大财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次出远门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