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不应该在圣血天使首席智库面前转头,但他终归是这样做了。因此他看见了自己身后的亚空间裂隙还在扩大,毫无停止的趋势。四百余个灵魂并不能令它餍足,它还要继续吞噬——直到扯碎崇高之血号,将它承载的圣血天使万年来的悲伤责任一同作祭,直到扩张到能够将它应吐出的庞然大物倾泻到现实之中为止:
他是银塔。是奸奇魔域中九重银塔的一部分,是那宏伟造物的一个化身。他在现实中的登场可以等量代换银塔在现实中的入侵——
——决不能认同这一个未来(自我)!
他听见爆弹的响声,感受到灵能闪电带来的灼热痛苦。飞来的处刑者之斧以分解力场撕裂了他背后的七彩羽翼,他不得不从半空中坠落。在残留在这具躯体的人类本能反射的作用下,他不得不松开了手,放松了对自己用以言说的口部的钳制。当他的双眼再度聚焦的时候,首席智库手中的灵能巨剑维塔鲁斯闪烁着的电光,正在飞速地逼近。
“我是、我是——”他不受控制地吐露着自己心中的字句,回答着他曾经的主人向他提出的问题。
“我是——”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甚至连为他留下这纤细蛛丝的人也并不知晓这前因后果,但他还是凭基因之父留给他的忠诚本能选择了抗争,凭熟练灵能者无数次冥想控制而得到的直觉收束了自己的精神——
“我是卢修斯·安特罗斯!”人之心首次彻底压过了恶魔的意识,令他以自己变异的声带尖叫出声,刺耳的音波同时在物理和灵能上刮擦着在场所有人的耳膜,“我拒绝!我拒绝!我没有想要把其他的东西带来这里!”
亚空间裂隙的扩张速度确实因为恶魔王子的否定而暂时放缓,但这没有意义。银塔的化身踏足了现实已经是既定事实,他本身对自己身份的否定终究只是螳臂当车。当然,在场所有的人都能轻易意识到那个或许能够阻止这一切的方法,证据就是,首席智库的兵刃已经毫不容情地刺入了他的胸腔。
山崩海啸般的灵能顺着维塔鲁斯灌入了被混沌异化的肺腑脏器之中,这股炽烈燃烧着的力量将海量的痛苦与愤怒倾倒进了他的灵魂。小智库痛苦地尖叫着,可以让他从现状中逃脱的咒语已经被银塔送到了他的嘴边,但他生生地忍着痛,啮咬着那些必须连缀起来才能起效的文句,令灵能的漩涡无法构建出任何实质性的效能。
他又失败了。安特罗斯想。而且这一次,他手边没有首席智库预先交给他的安东马蒂亚斯之杖,并不身处于一个可能会被反转的法术仪式当中。他唯一想到的补救方法就是身陨在墨菲斯顿的剑下,但他并不确定自己的消亡能够关闭这条因自己的主动谋划而带来的裂缝。他本没想这样的,他只是——他想起来了,他只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自己昔日的导师:
您尝试过救我吗?
恶魔王子因变异而变得浑黄的目光当中依旧能透露出些许人性,但这个问句已经无法从他几乎被灵能烧尽的喉咙间询问出来了。银塔在意识的风暴当中大声抱怨着功亏一篑,指责人之心的故意拖沓和干扰是导致他们即将灰飞烟灭的元凶,但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安特罗斯没有理会它,因为墨菲斯顿开了口:
“你做得很好,孩子。”在一个非常近的距离下,首席智库的声音近乎耳语,“你为我们争取到了更多的一点时间,我知道你尽力了。”
安特罗斯微笑了,即便他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做出类似的表情。他没有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但这样也很好。
这样也很好。
在灵魂也被磅礴的灵能彻底碾碎,在狂怒的火焰中灼烧殆尽之时,安特罗斯真心如此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