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负责在阿拉克斯·天使堡垒中的悼念大厅门前值勤的埃布尔兄弟,在困惑中反射性地握紧了手中的仪式长戟。
“我不明白,小姐——阁下、大师……?”在面对着眼前这位从外表上来看,会轻易被任何战斗兄弟归类在“小孩”这一分类当中的王座特使,埃布尔拿不准该怎么称呼对方的舌头有点打结,“依照领主指挥官但丁大人的命令,您当然有权力进入战团修道院当中包括这栋建筑在内的任何不涉及保密的场所。但您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呢?”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份尊贵的话,他肯定早就动手把人轰走了。悼念大厅是战团中死去的战斗兄弟下葬前的停灵之所,是未在仪式中彻底安眠的英魂临时栖身之处。显然,它在战团文化与感情上都带有特殊的意义,并不是能让区区外人抱着观光客的心态随意参观的地方——但它又确实没有什么情报或者战略意义上的保密等级,甚至算不上圣地。因此在面对一位“帝皇亲选”的要求时,守卫者们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将对方驱离此处的正当理由。
因此,埃布尔当前的困惑中包含了很大一部分“被冒犯”的成分,而这一成分在藤丸立香说出了下一句话时,同步显著性地增加了:
“是啊,我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呢……”说话时,这小姑娘的眉宇之间萦绕着一点不符合她看起来的年龄段的“无可奈何的愁绪”,“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但我也是被人约来的。如果你有觉得在任何意义上不放心的话,都可以和我一起进去,但你得保证自己不能将里面发生的事情往外说。”
哪有什么人会约你来这里。埃布尔老大不情愿地腹诽,只是碍于对方的身份没有说出口。他不开心地扫了一眼引领对方前来的血奴,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迁怒,于是迅速收回了目光。再然后,他和自己身边值勤的、看起来同样因这个要求而不怎么开心的战斗兄弟对视了一眼,把自己手中的仪式长戟交给了对方,习惯性——或者说威慑性地——整理了一下腰间锁定的页锤,不太情愿地同意:“好吧,我和您一起进去。但也请您尊重圣血天使的战团文化。”
最后这个句子其实还有没出口的后半截,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足以成为战团长和首席智库的座上宾,再继续提礼仪就显得有点冒犯了。在对方点头同意之后,埃布尔终于意识到自己磨蹭到头了,非常勉强地转身打开了悼念大厅的大门,引领藤丸立香进入了战团的哀悼之所。
至少她记得穿了条黑色的长裙。圣血天使苦中作乐地想。
他是没把藤丸立香之前的警告认真当成一回事的。他很清楚现如今这间大厅里有什么——不如说,这间大厅里一直都只会有那些东西:被安置在配有静滞力场的临时棺木中、阵亡的战斗兄弟们被收殓的遗体。毫无疑问,他们曾是,也将依然是战团的一部分,但更显然的是,他们已经没法说话也没法做出任何行动了。埃布尔清楚,至少在今天,藤丸立香是哀悼大厅当中第一个也唯一一個访客,他不认为在这个停灵的肃穆场合当中能发生什么值得被说出去的事。
在埃布尔思绪中的怀疑向异端和亵渎的方向偏斜过去之前,通往大厅正殿的那条高耸着的长廊就已经结束了。用建筑艺术塑造氛围并不是多恩之子的专利,这条遍布着通天彻地的立柱及宗教壁画的长廊总会在战团兄弟们经过时触动他们的艺术感受性。他们会穿过无数被绘制出的血腥但光荣的战场,巨幅壁画上的基因之父和帝皇的神性注视令他们再次坚定自己的意志与信念,提醒他们背负起战友的牺牲,随后一步步向着走廊尽头的光芒前进。但——埃布尔尽可能不怎么明显地向身侧瞥了一眼藤丸立香的神态,在发现她不论是在经过时还是走出长廊后都没什么明显的反应之后,变得更加不高兴了。
藤丸立香本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从前当然不可能进入过哀悼大厅,但是在进来之后,她却对此地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熟稔,目标明确地向着停灵在此的其中一具棺椁走去。埃布尔一愣,紧跟了上去,然后才意识到,她的目标是加农军士。
埃布尔记得大厅当中安睡着的每一个兄弟,当然也记得他。加农军士是在斯凯洛斯鏖战了七年之久的一位英雄,是圣血天使消失在泰伦触肢血腥巨口之下的半个连队中,唯一一具被成功收殓了的战友遗体。据仅剩的十来个生还者所述,他牺牲在圣吉列诺的灿烂光辉之下,他是有福的。
然而,出于一些突然出现在圣血大教堂当中的复杂原因,战团修道院当中的牧师与祭司近来都在忙着其他工作,甚至无暇处理这些英勇同袍的身后事。即便如此,圣血天使们在情感上依旧不允许他们将自己的血亲兄弟草草落葬,故而在牧师们能够腾出手来之前,哀悼大厅当中棺柩的数量随着陆续回航的圣血天使舰船在这几日里逐步完成的战损清点,也累加到了一个令人难过的程度。
埃布尔不明白,藤丸立香到底是怎么在三十多具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临时静滞棺当中准确挑中了加农军士的那一个的。他有点好奇这个问题,但又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该把它问出口。在他犹豫的这一点时间里,藤丸立香已经凑近了临时棺木上供战友瞻仰遗容的透明视窗,俯瞰着死者安详宁静的面容,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们其实完全没必要选在这里谈话。”她说,“我这么一个外人进到这种地方来,说实话挺冒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