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会想真的已经过得这么久了吗?有时又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在同一条路上走了一百年。四周的景象毫无变化,大同小异的石块星罗棋布在沙地上,甚至令克隆体对自己是否真的正在前进产生了怀疑。
但他还是机械地挪动着双腿,并与此同时扪心自问: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已死者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你能看清周围发生的许多事,却唯独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这很正常,因为你的心和灵魂都并不属于伱,你又怎么能究明其中精妙玄奥的所思所想呢?
克隆体终于无法忍受,他向着荒野咆哮:“我的心和灵魂都属于我自己!我的所思所想都发源于我的脑海!”
随后,他听见已死者裹着纱的银铃般略带沉闷的柔滑笑声:那你觉得,我是在哪里与你说话的呢?
“你已经死了。”克隆体向空无一人的四周宣布,“你是一段回音,一段亚空间中留存的邪恶残念,一段因某种原因投射在我身上的怨恨与不甘,一个不完美的失败者最后的挣扎与诅咒。你不过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不。以死者的声音驳斥道。我就是你,正如你终将会变成我。
“我绝不会堕落至斯!”克隆体说——更像是对着自己说,“我会做到你没做到的事,我会将一切都打磨到至臻完美,我会洗刷军团踏入邪路之后的恶名,我会——”
你会回到银宫。已死者恶毒的声音就像一条蛇正在克隆体的耳边嘶嘶吐信。我很高兴见到你这么想,因为——你知道吗,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法比乌斯没有错,他清楚你和我太像了,你的命运和我的命运连缀在一起:你是我的一份近乎完美的复制品,因此你也只能踏上我曾经行过的那条路。承认吧,你就是我。
克隆体说:“我绝不会走你的老路,我会比你更配得上‘福格瑞姆’这个名字!”
可是福格瑞姆就是我啊。
已死者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笑意,因此而感到恼火的克隆体又说:“我会成为‘福格瑞姆’,但绝不会成为你!”
已死者没有回应。他最后的声音在一阵大笑当中远去了,消融在克隆体的脑海当中。就好像这么一个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克隆体没有理会对方,再次踏上了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旅程。或许确实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在荒芜的戈壁上沿着车辙向前,向前,向前,一直向前。平原的沙土地上唯一人造的标识延绵不绝,哪怕他走了几天,几周,几个月,几年,也依然如此,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克隆体无法停驻的思维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变得黔驴技穷,四周已经没有什么更新的东西输入,可供他得出新的答案了。在一成不变的景色和单调枯燥的行走当中,克隆体甚至开始怀念已死者的声音。但那个声音没有再次出现,正如它出现的时候也并没有顾忌克隆体的意志那样。
庞大的思想无法被安置,逼迫他不得不开始探索自己被制造出来的贫瘠内心。终于,克隆体不得不开始面对这个他必须面对的问题:我是谁?
这个问题在这场漫长的徒步旅行开始之前是有着很确定的答案的:福格瑞姆。克隆体会这样回答自己。他是福格瑞姆,一个比已经堕落的福格瑞姆更加完美的福格瑞姆。而现在?他不知道。
阿库尔多纳的声音回响在他的记忆里:真正的福格瑞姆从来不需要证明他自己叫那个名字!您没发现吗?从您这么说开始,您就已经意识到了,您根本就不是“福格瑞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