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会怎样选?”话题本身已经偏离了科兹最初的预想,这是他不直说而选择旁敲侧击所必须承担的后果,但同时,他也确实想知道藤丸立香会怎么处理她自己口中的这个问题,“我们都清楚,你当然会选择造成的伤害更小的那一种选项。但,你该怎样在这种‘双输’的局面中说服自己,这一行为是正确的?”
“不要问这种没有结果的问题。在这个困境中,不存在完全正确的‘道德行为’。”藤丸立香评价,“只要你做出选择,就意味着会有人因为你的选择而死——包括在道闸边上选择‘不作为’也同样。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剩下的问题就好解决了:既然不论怎么做都会成为罪人,那至少还是从功利的角度上,选受损最小的那个选项吧。”
这是科兹此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在他的概念中,放弃一个人,救下五个人显然是更有效率、更合理,因此也更正确的选择。他在提问时很清楚,非常重视“个体的生命”这一点的藤丸立香同样会选择为拯救多数而放弃少数,但他没想到,对方虽然做出了如他所想的选择,却否定了这一行为的正确性。
“这种想法或许对你来说有点难以理解,毕竟你是作为‘审判者’而出生的。”藤丸立香评价,“帝皇在赋予你执行审判所必要的知识与判断力的同时,也相当于给予了你相应的权力。如果将在执行这种权力时的你看做一整个法院而非一个单独的个体,那么你的‘审判’本身便毫无疑问,是有帝国这个庞大的政体进行背书的正当行为。当然,这只是个概念上抽象的比喻,放在实际中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在执行的过程中太过功利主义也……啊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明白的话啊!”
藤丸立香在气愤与羞赧之间让自己整个钻进了毯子里。
这本来是个她在幻境里思考过的问题,她是认真想要找出康拉德·科兹作为“审判者”却失职的症结所在的。但那时候,她有着原体级的思维能力,她的确找到了一个她觉得正确的结论,如果要让现在的她来尝试有条理地将之重新推导出来,那么这个混合了伦理学、法学、哲学,甚至心理学等社科类学科的复杂问题,凭她只有中人之姿、平平无奇的脑子想要将之理顺,还是有点太困难了。
“总而言之,我想表达的结论是:想要手上干干净净地完成自己的一切目标是完全不可能的!”少女的声音从毯子里闷闷地传出来,“难道你以为‘饮罪者’这个称号只是在‘啜饮他人的罪恶’吗?其中当然还包含我自己将会为了目标所犯下的一切罪行!不谨慎的思考,鲁莽的行动,没必要的伤亡,因我的命令而产生的这些东西当然也得由我自己承担下来!换成是你当然也一样!”
“……但这好难。”科兹有些茫然地说,“我第一次发现,想要面对自己审判而出的结果也这样难。”
“正确的事情往往都比较难。”藤丸立香重新从毯子里冒出头来,“我很高兴起码这次你没有一声不吭地就选了‘更简单’的那个选项,而是来向我抱怨这件事到底有多难。但我也只会提醒你,你是原体,不论你想不想,你都是目前剩下的那五千四百多个午夜领主的基因之父。你有责任继续引导他们,教授他们正确的处世之道,提供给他们变得更好的一个选择——至少如果是我在你的位置上,我会这么做。”
“可是因为我的过失而死去的那些子嗣呢?”科兹终于鼓起勇气,将这个与他最想问的问题勉强贴了边的句子问了出来,“我该拿他们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