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
陈平安笑道:“我取名字还是可以的吧?”
青衣小童嘴角抽搐,然后挤出一个笑脸,伸出大拇指,“老爷这取名字的功底,很深,深不可测,返璞归真,大俗即大雅,比读书人还有学问!”
粉裙女童欲言又止,她摸了摸胸口,想了想,还是昧着良心不说话吧,正月里,不可以扫老爷的兴。
陈平安看了眼粉裙女童,疑惑道:“难道不是特别好?那么凑合总有的吧?”
粉裙女童闭紧嘴巴,不说话已经昧良心了,如果开口说好,她过不去心坎这一关。
青衣小童愤愤不平道:“老爷,咋的,不相信我的眼光?那说明你的眼光真的不行!”
陈平安试探性问道:“取名不咋的?”
青衣小童嚷嚷一声,终于忍不住要仗义执言了,站起身,双手叉腰,慷慨激昂道:“老爷!降妖,除魔,哪个坑蒙拐骗的道士不念叨这个?‘早上’?我还中午,晚上呢?初一?初十十五呢?!老爷,这仨全是烂大街的名字啊。不单单没有气势,而且一点都不新颖啊!看看别人家的剑名,老爷你那个学生的,金穗,既符合形象,又不流于世俗,还有那曹峻的白鱼、墨螭,再看看老爷你的,降妖除魔初一早上的,我要是开了窍的剑灵,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认可意见。”
陈平安仔细思考半天,“名字不改!”
青衣小童一拍额头,苦口婆心道:“咱们宝瓶洲南边,有一座威名远播的仙家府邸,被开山祖师爷取了个无敌神拳帮的名头,都被笑话了多少年了,老爷,你的取名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好在老爷你不像是个天才剑修,估计将来佩剑的名字,根本不会有几个人听说,所以老爷你开心就好。”
陈平安刚要说话,心弦一颤,不露声色地站起身,“你们在骑龙巷待着,我去别的地方随便走走。”
陈平安来到杨家铺子后院。
杨老头在陈平安落座后,缓缓道:“先说点小事情,你屁股后头跟着的两条小蛇蟒,让它们赶紧离开小镇去往落魄山,接下来阮邛要开炉铸剑,声势会很大,龙泉郡地界上的一切妖物鬼魅精怪,恐怕都会遭殃,轻则被铸剑的打铁声响,给打散辛苦积攒下来的百年道行,甚至会被打回原形,干脆就魂飞魄散了。接下来龙泉郡府和槐黄县衙,都会通知所有记录在册的妖物,要么暂时离开这里,要么去往文武两庙、大山之中避难,因为这几个地方藏风纳水,灵气充沛,能够帮着阻挡阮邛的铸剑余波。你家那两个小东西,别仗着有块太平无事牌,就真以为可以太平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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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脸色沉重,“好的,我回去就通知他们两个。”
杨老头抽着旱烟,似乎在酝酿措辞。
陈平安正襟危坐,惴惴不安。
杨老头终于开口道:“齐静春私藏了一个香火小人,是我苦求不得的东西,嗯,就是之前住在你那把槐木剑里的小家伙,如今已经归我了,作为报酬,我需要护着你一次,就是这次了。如今小镇风云变幻,绝不是你可以抛头露面的,所以此地不宜久留,我又找人帮你算了一卦,等到阮邛铸剑成功,你就南下远游,至于去哪里,看你自己的心情,是游山玩水,还是行走江湖,或是去沙场磨砺武道,一切看你陈平安自己的选择。总之,五年之内,不要回来了。”
陈平安微微张大嘴巴。
杨老头继续说道:“泥瓶巷祖宅,落魄山在内的五座山头,骑龙巷的铺子,等等,你都不用担心,只会比你自己操持更好。”
陈平安嘴唇微动。
杨老头笑了笑,“你朋友之中,不是有个叫宁姚的小姑娘吗?我不妨告诉你,她来自倒悬山,准确说来是剑气长城,在她家乡那儿,最缺一把趁手的好剑,你如果有胆量,就去那边一趟,帮她送一次剑。”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问道:“要我什么时候走?”
杨老头思量片刻,“收拾收拾,等到阮邛拿出那把剑,你拿到手后,马上就走。”
陈平安问道:“如果不走,会如何?”
老人讥讽道:“如何?还能如何,死翘翘,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那点家底,为他人作嫁衣裳,一群人坐下来,你分山头我拿剑胚他养蛇蟒,瓜分殆尽,皆大欢喜,你呢,估摸着让人收尸都很难了。而且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更坏的,我现在跟你说了,不是什么好事。”
陈平安伸出双手,狠狠揉着脸颊,突然问了一个好像跟正事不沾边的问题,“老先生之前说过,小镇之大,不是我能够想象的,我想多嘴问一句,小镇到底有多大。”
杨老头大口大口吐着烟圈,皮笑肉不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已经见识过那座天上长桥了吧?”
陈平安立即悚然,心湖涟漪阵阵。
杨老头淡然道:“看在金色香火小人的份上,我可以泄露给你一些天机,比如那座小庙里头,当年鬼使神差写上自己名字的小镇孩子,如今大多陨落了,但是活下来的,无一例外,都是雄踞一方的豪杰枭雄,比如俱芦洲的天君谢实和婆娑洲的剑仙曹曦。而我呢,就是个收租的,年复一年,只要盯着田地里的收成就行。”
“再比如那座你们俗称为螃蟹牌坊的地方,其实相当于一份契约书,屠龙一役,大伙儿依次坐下,论功行赏。最早在此签订盟约,三教一家总计四位圣人,马苦玄跟其中一位有关系。除此之外,其实牌坊楼的真正功用,早已不为人知,它应该称呼为镇剑楼,是天底下九座雄镇楼之一,至于镇什么剑,你我心中有数就行了。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金甲洲也屹立有一座镇剑楼,虽然那座楼仿制得以假乱真,而且镇压之剑,也很了不得,但到底还是个假的。不过这类密事,你可以只当是故事来听,没听过没关系,听过了也没用。”
杨老头眯起眼,望向天空,“说是镇剑楼,其实最早的时候,这里算是一处飞升台。不过那是很久远的老黄历了,多说无益。”
杨老头收回视线,坦然说道:“因为你的存在,无形中起到了牵线搭桥的作用,我这些年做了不少笔买卖,赚了不少。当年传授给你那门吐纳术,一样是因为我做成某笔买卖的盈余,所以你不用对此心怀感恩,没必要,生意就是生意,说不定将来有一天,有你的仇家坐在这里,拿出足够的筹码,我一样会跟他谈生意,把你给卖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
有些伤感。
终究还是少年,吃过再多的苦头,走过再远的山路,少年都是那个少年,过完年才十五岁而已。
杨老头指了指陈平安头顶的簪子,“虽然只是普通的簪子,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