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觞不知道怎么再睁眼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之前周围还很吵,眼前还很乱,而他自己呢,觉得很痛、很累。当第一根花枝穿过腹部的那个瞬间,他不是没想着躲,而是无处可躲。先有被贯穿的触觉,剧痛是等脑子反应了一阵才传来的,钻心刺骨。那一刻他突然就失去所有力气,四肢不听使唤,很难再做出任何反应。紧接着第二根花枝从肩膀出来,第三根则在胸腔里刮过心脏。这两下倒是没有第一次痛。
他很快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就连朦胧的失重感也没能带给他恐惧。但也就是落地前,他感到自己被什么人接住,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那之后,虽然身上很痛,却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在。眼皮沉重得怎么也无法睁开,耳边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湖。他知道是妹妹来了,妖力带着能让他平静的气息。虽然体内仍隐隐作痛,但他觉得越来越静,越来越静……
再睁开眼,他就来到这片花的海洋了。
这是属于曼珠沙华的国度。不知怎么,????????????????这些花都只比自己低那么一点儿。他稍微低头鼻尖便能碰到花瓣。当他迈出脚步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已恢复了狐狸的样子——那种最朴实的样子。望向昏黄无日的天空,寒觞开始意识到一件事。
他可能死了。或者至少,快死了。
他有点惊讶,但不是因为得出这样的结论。而是他分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却没有因为此事本身而感到困扰——这才是他所惊讶的。活着的时候,对死亡感到恐惧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但它真正发生的时候,他竟然有种“就这样”的感慨。
只是他当然放不下一些事……或许这种感慨的根源是无奈。因为他改变不了什么。
在花丛里走了一阵,他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这里到处都只是花而已。密密麻麻的红色,接天连地的红色,实在令人因为有并不美好的联想而心生不快。倘若他没有经历过那么糟糕的事,他或许会觉得这里很美。可这就是所谓的黄泉路吗?路究竟又在什么地方呢。
不对……
寒觞忽然想到一句话。“她的灵魂植根于黄泉彼岸。”如果说,那个叫佘子殊的,灵魂正是一朵这样红色的花儿,那是否会是这万千红花中的一朵。想到这点,他竟有一丝激动。说不定他还是能做些什么的。他张开嘴,用力拽着一朵花的花茎,后退几步,试着将它连根拔起。这不是一件难事。但在花离开土壤以后,他清晰地看到地里渗出殷红的液体。不仅如此,连他的口中也是。咬破花茎流出来的并不是寻常的汁液,而是充满腥气的血。
他甩甩头,立刻将花扔出去。花落到地上,瞬间化作一滩血水,完全被土壤吸收了。他就这样拽下去,一株、两株、三株……直到前方开辟出一条小小的路。可即便如此,这对于整片花海来说,算得上能忽略不计的破坏。
照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而且,被拔除的好像都不是邪见的灵魂。他想变成人形,说不定用手还快一些,但做不到。仔细想想,就算是人类的模样,充其量也只是用手将它们铲除罢了。必须想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
他张开口,朝着面前一排鲜花吐出一团妖气。妖气瞬间化作青白的狐火,熊熊燃烧。这些火焰将花朵包裹起来,燃烧的过程就像要耗尽它们的色彩。原本鲜艳的红色逐渐褪去,一种纯净的白将之占据。白色之后,便如冰雪消融般变得透明。于是这些花便都不见了。寒觞有些高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若是使不出狐火来,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办。
他畅快地在花海里奔跑起来。他一边跑,一边从口中吐出狐火。若能从空中俯瞰,定能看到一个飞速移动的身影,在茫茫群花之中用青白的火焰撕开巨大的裂口。洁净的白色随着裂缝扩散开来,像余尽在随风消散。
他自由地跑着,不去想任何事,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只需要和兄弟姐妹在无边的大地上嬉闹、打滚。他们一同跑过荒野,跑过草原,跑过花海……但没有任何一种花海像这里一样。带着血的气息,带着残阳????????????????的温度,带着无可退却的、死亡的哀愁。
他在绯红的死亡之海穿梭。
火焰迅速扩散,随着他无规律的移动蔓延到整座花海。它们一朵接一朵暗澹、失色,最终完全消失。空地的面积越来越大,视野越来越宽敞。一种纯粹的快乐杂糅了纯粹的孤单,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带给他无以言表的感触。他想一直这样跑下去,以此证明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什么。
但是,他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