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徽王可能需要证据确凿,反复斟酌。杀一个游方道士,有嫌疑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费多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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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来说去,就算那个道士被抓到,被审问,也一定会咬紧牙关,否认和萧风的合作,只说是骗吃骗喝,其他的一概不知。
骗吃骗喝的罪过,和帮徽王谋逆的罪过,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何况只要他这么说,萧风肯定能想办法保住他呀!
陶仲文在心里想来想去,终于确定了这个如此复杂的局中局里,唯一一个真正立于不败之地的,就是萧风。
他从来不需要祈祷所有人都不要背叛自己,因为背叛他的人只会更惨。他最多是计谋不成功,全身而退,但那些人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陶仲文忽然觉得全身轻松无比:老子现在跟萧风是一条线上的……不对,一条船上的蚂蚱了!这是条安全无比的大船!
嘉靖对萧风的意见也很满意,虽然萧风建议的圣旨中,很多事儿其实是因果倒置的。
比如嘉靖早就知道徽王抢男霸女,甚至以人饲虎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但他之前并没有管。
只要别像伊王那么过分,王爷偶尔抢个女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大罪,没准是因为爱情呢。
至于拿人喂老虎,王爷对王府里的所有人,本就有生杀大权,杀了白杀。既然杀了都没罪,难道还能因为喂老虎,给定个侮辱尸体罪吗?
他下旨停止进贡含真饼,当然也不是体察了什么民间疾苦,完全是因为假药可恨,害得他临阵磨枪。
可让萧风这么一说,一切就都显得极为高大上了!因为知道了取含真饼伤害百姓,朕忍痛不吃了!
因为知道徽王抢男霸女,以人饲虎,朕决定治他的罪!加上他私离封地,罪上加罪,朕要干掉他,谁有意见?
“师弟所言甚是,你们都是朕的近臣,都是朕的朋友,怎么都闭口不言,只有师弟一人阻拦朕呢?”
面对责怪,陆炳、黄锦、陶仲文都低头苦笑,作惭愧状,心说你忘了你拿砚台啪啪砸人家手的时候了?
萧风是你师弟,是你成仙引路人,你才拿砚台砸手的。换了我们几个,你要是砸头怎么办?我们躲还是不躲?
忽然一声悲鸣,震彻精舍。徽王的心腹眼线,被遗忘在精舍门口,此时听见嘉靖的话,知道大局已定,徽王完了。
“万岁!万岁呀!你万不可相信萧风啊,一切都是他设的局啊,他是要置王爷于死地,他是要灭了徽王府啊,他跟徽王有仇啊!”
嘉靖被这大吼声吓了一跳,随即怒视陆炳:“你就听他这么喊吗?”
陆炳飞起一脚,将心腹眼线踢出了十步远,从精舍里面直接落到了精舍外面,满嘴的牙都掉了,脑袋也变得扁了一些,声音戛然而止。
嘉靖缓缓吐了口气:“上梁不正下梁歪,小人心性之尤!他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来的!
亏师弟还毫无隐瞒地转述太祖之言,救下他徽王府满门!
虽然师弟是为朕着想,但刚才朕暴怒之时,他只要像大家一样一言不发,徽王府也已经没有活人了!”
这话倒也不错,但陶仲文此时心如明镜,萧风一开始就说太祖托梦的话,不管真假,要的就是今天这个效果!
萧风越是救徽王,就越显得徽王的指控丧心病狂。萧风越是像个君子,就越显得徽王像个疯狗。
但此时作为萧风坚定的盟友,陶仲文自然要附和一下,也巩固一下自己在嘉靖心中的好感。
“唉,想不到徽王之号到此为止了。万岁说得再对不过了,当年老徽王在时,徽王府还没这般不堪。
老徽王死得太急,大儿子也死得太早,徽王德不配位,下面自然也乌烟瘴气。”
嘉靖哼了一声:“反正徽王要除国了,他的罪行也足够杀了。老徽王之死,也就不查了,丢朕的脸!”
萧风想了想,拱手道:“师兄,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嘉靖直了直身子,他知道萧风跟自己说话是比较随意的,用这个开场白,那说的话一定不是小事儿。
“但说无妨,今日言者无罪。”
“师兄,徽王身死国除,固然是他自寻死路,但深思之下,其实万岁和大明历代圣主,也有不是之处。”
嗯?嗯嗯??嗯嗯嗯???
陆炳本来正看着外面的侍卫拖尸体洗地,被这话惊得全身一震,脑袋也动了一下,但片刻后决定还是不回头了。
黄锦的手一抖,平时稳如泰山的香灰一下子挑飞了一勺,在射入精舍的阳光中飞舞。
陶仲文两腿一软,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还认为稳如泰山的大船,好像漏了个窟窿,在咕嘟咕嘟地冒水啊!
嘉靖也惊呆了,什么情况,你是我师弟,你说我两句,我捏着鼻子也就听着了。历代圣主?你这是要骂我家一族谱吗?
但他已经说了言者无罪,只能硬着头皮哼了一声,哼的声音里带着警告:“但说无妨!”
萧风身子站得笔直,两手举起墨迹斑斑的袖子,声音坚定而诚恳,就像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很久一样。
“万岁,伊王之死,徽王之死,很多王爷之死,固然是罪有应得,天不藏奸。
但历代圣主很少能做到防微杜渐。宗人府权利不够,圣主们念及亲情,以致蚁穴溃堤,积重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