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流风遗躅

长夜行 北獠 2319 字 2个月前

三日之后,君皇乘荒挣扎未果,漫天飞雪尽如为他这水之仙国葬送的纸钱。

他的骨气与骄傲,不过是在愤怒上脑之时展现出一二来。

回了宫阙,看着残落满地狼藉的水神殿光鲜不复,堆积成山的案折此时便是有心再看,也为时晚矣。

他痛失良将,错失机缘,如今细细看来,他有着超越世俗凡人的寿元与光阴,却是为他整整浪费了几十万年。

当初战起之时,起下誓言,为国共存亡的决心在此刻也如露梦幻泡影般消失而去。

一切皆成定局,他心中清楚知晓,一旦交出尊仙玺印,便是他的兄长,也会彻底将他视为耻辱放弃。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以死报国的大志,哪怕是选择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也愿意饱

听着殿外那叫嚣的叫战之音,想着自己主动开启城门禁制的部下战将,君皇乘荒心中又痛又恨又悔,却独独没有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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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满含血泪,亲自焚琴焚书,焚词焚曲谱,将自认为自己一生引以为傲的作品尽数焚烧,以免落入敌军之手,落为他人口中笑谈。

只是在无人知的阴暗角落里,硬气地护了一回自己的颜面与骨气。

直至天光初起,暗色未破之际。

在这个寒冷的清晨里,他主动脱去了自己的君袍长衫,赤裸着上身,背负荆棘长条,双手捧玺,于殿外投降。

说来可笑,字字句句判人生死以降的君皇乘荒,在字字珠玑声讨指责毒杀他人的同时,自己却是在这上演了一场肉袒出降的大戏。

他并非毫无尊严。

他做了高高在上的人上人,一时之间,天堂地狱的心境觉不好受。

只是,比起这煎熬的耻辱,他更想活下去。

哪怕是以着自己并不熟悉的谦卑的方式,弯下脊骨,哪怕成为一方囚徒,居于一山之中,做一个闲散无权的仙人,他也是愿意的。

他恐惧死亡,舍不得这个这世间繁华,逍遥自在。

直到最后,他甚至都抱有了一丝希望。

既然要降,那就降得有价值。

步步忍让,不做坚持,奉上诚心,是否就能够得来敌人的一丝怜悯。

他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干戈丧乱之苦,同样也不想经历这些东西,坦然认命,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大勇气,于此沉溺于亡国的痛苦,坠入这个逃不出的可怕深渊里。

那倒不如用自己的骨气与那毫无意义的帝王风范,换一份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安稳洒脱。

从绝望愤怒,到坦然摆烂接受一切。

如此大起大落的心境,他只用力三天。

他却不知,在他捧印受降的那一天,鹤延观里,他曾经那位受他真心怜爱,诚心求娶的雨师国女子,带领观中七十九位凡人道姑女子,有老有少,有正自风华绝代,有已进入耄耋之年。

她们手持火把,点燃丹鼎,吞下灵酒引自身,一把大火,做出了最后的无言抗争与铮铮铁骨。

焚烧成须弥,随风散尽去。

她们入这昆仑鹤延观,到底因那男子之名,名声算不得清白,可最后,到底是干干净净去。

而在血肉成灰的那一刻起,终于,执念放下,与君皇乘荒的缘分也是彻底已经尽了。

纤柔女子尚知亡国恨,以身唱亡歌,以血铸悲言,与烈火之中含章素质,冰絜渊清,彰显出君皇乘荒不曾有的流风遗躅与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