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听不出来,青玄此言是有意针对于她的。
尽管她们多年以来,素来私交甚好。
可青玄这性子,眼中素来容不得半点沙子,尤其事关昆仑与娘娘的事,她是极有原则的。
说齐善尚昌兄弟二人是他们有胆量私下做的决定包庇这尸魔之子,说出来,便是连轻水她自己都不信。
安排看守百里安的人是她挑选的,小山居这个地方也是她亲自安排的,青玄对她生出误解,也实属再正常不过。
叫她真正无奈的是,她与青玄行事默契多年,如今竟还为一只小小的尸魔后辈生出了嫌隙,真是叫人既神伤又难过。
对于青玄的自动请缨,沧南衣并未予以应答,步辇之中,传来她淡淡的嗓音。
“上来。”
这话自然不可能是对轻水青玄说的。
青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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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水亦是满眼诧异吃惊。
两人都不敢做任何的言语。
对于百里安而言,却又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质疑。
他沉默不过一瞬,就在青玄如欲吃人的眼神之下,朝着步辇的方向靠近过去。
他在雪地里跪了许久,在踏上踏板的瞬间,双腿弯曲的膝盖顿时传来针扎一般的剧痛。
百里安面不改色的登上步辇,身体却是一个不稳,身形十分狼狈地向前重重跌摔了下去。
安稳坐在步辇之中的女人察觉到了他的窘迫,但她自然也不会纡尊降贵地施身去扶。
百里安满身寒气地摔在她的裙摆下头,几番动作下来,只觉得深深渗透入五脏六腑里的可怕寒气都在翻腾着,让他忍受不住地一阵剧烈咳嗽,良久,才艰难地爬起身来。
沧南衣好似没有看见他的困难一般,用眼神指了指身侧的软座,道:“坐吧。”
百里安在她阁房之中都未曾越举,在这空间更加狭小私密的步辇之中,自是更不可能不讲礼数。
他没坐在沧南衣的侧位,而是在她对立面较远的一处座位里坐了下来。
步辇又开始在宫道间缓缓行驶起来。
将百里安唤上步辇中来后,让他坐下,沧南衣便没了话语。
百里安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不知死活地没话找话。
灌入轻帘里来的夜风极冷,步辇之中却是燃着淡淡的暖香,那暖香似乎是有着驱寒的功效,使得步辇里内部十分温暖。
覆挂在百里安身上的雪迹在这温暖的环境下,渐渐融化成深重的水气。
他很识趣,也很安静,可他却也像是一只误入他人领地的野生动物,沉默克制的身体上下都散发着与这里氛围格格不入的不协调感。
尽管他与沧南衣对阵下来,看起来似乎十分轻松从容。
可这一天一夜实际上却是过得一点也不轻松。
当他安静坐下来后,暖香熏身,非但没有让他感受到半分温暖,冷得麻木的身体间的雪花却是在那暖香中融化成为湿重的水,渗进衣衫里,浸骨的凉。
而体内深处的寒意也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着,冷到了极致,肺腑之中却是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灼烧反差,难受得让他胃部痉挛抽搐不已,有着强烈呕吐的欲望。
百里安侧倚着身后的窗框,一只手悄然地摁着难受的胃,因为疲倦,心神放松下来后,眼底就已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阴影。
沧南衣不动声色且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
这小子本就生得不胖,一夜蹉磨后,两颊说不出的瘦削苍白,脸上还沾着雪花融化的水珠,更显少年人皮肤的细腻。
清透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颔滚落,额前凌乱潮湿的碎发和卷曲浓密的睫毛湿濡纠缠着,更是衬得他眼中满是氤氲潮气。
模样看着竟是有些可怜,与方才那般外表示弱内里却咄咄逼人的模样截然不同。
沧南衣看着这样的少年,忽如心至地升起一个莫名的想法。
这小子可真瘦啊。
这般板板正正地坐倚着,也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单薄的身体间,那隔着湿透了的外衣,也能够清楚看到脊椎清瘦的轮廓。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小家伙是死在了两百年前的少年时期。
世间身死之人,化身为尸魔,以尸魔之身行走天下,便会一直以自己死前的模样长久地‘活’下去。